脚步声朝这边靠近。
薛琼楼侧目一瞥,翻身半坐起来,袖口微动,一黑一白两条细细的线从灌木丛叶隙中掠出。
男人探头探脑地张望,不远处一株灌木丛动了动,拨开一看,登时窜出一黑一白两道影子,跳上了墙。
原来是两只正在打架的猫。
“怎么了?”
“是两只猫……奇怪了,咱们风陵园什么时候养了猫?”
“估计是阿妙和阿清那两个孩子养的吧。”
被这么一打岔,两人也没了兴致,嘀咕着走远。
墙上两只猫舔舔爪子,轻轻柔柔地叫了一声,化作一黑一白两道长虹,飞到了矮墙下的沟槽里,又在手心化作两堆黑白棋子,薛琼楼手腕一翻,将棋子收了回去。
他站起身,枯叶从身上簌簌落下,衣物又变得纤尘不染,垂着眼眸不知在作何想。
白梨没他这种方便的法术,正徒手将身上的枯草拍下来,试探着问:“你背上……”
“不要问。”他冷冷道。
这个人不想说的话,哪怕问得口干舌燥也不会问出半点有用的东西,反而还会被他溜一圈。
他沉浸在颓沉中的时刻总是格外短暂,眼底浮现一丝笑意:“这么点事,值得大惊小怪?”
白梨嘴硬:“我没有大惊小怪,我只是不知道这里有条沟。”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方才的事。
薛琼楼扫视着她通红的脸,纤长的脖颈也泛着一片绯红,像一颗白里透红的熟透了的蜜桃。
她在自己面前有条不紊,有来有回,轮到别人的秘密,便开始自乱阵脚,不战自退。
他眸色转深:“你脸怎么这么红?”
“没有啊。”她立刻抬起手给自己扇风,看看云层低垂的天空,又看看凌乱的花草,“太阳好晒啊。”
“没有太阳。”
“紫外线好晒啊!”她磨了一下牙。
又是这种为了转移注意不知所云的话。
原本修剪整齐的草木被两人滚了一遍,满地狼藉,惨兮兮地弯着腰匍匐在地上,薛琼楼随意一挥袖,这片凌乱的草木眨眼间恢复原样。
白梨发现他懂得东西真不算少。
修行贵在专一,姜别寒是个耿直又磊落的剑修,命里唯有一把剑;绫烟烟和夏轩两个是道门弟子,符箓术法五花八门,但万变不离其宗。
只有薛琼楼是儒门弟子,哪怕是手刃人命,也自带一身清贵优雅的书卷气,半点没有读书人的优柔寡断。
他好像什么都懂一些,不是略懂皮毛的懂,而是精益求精、面面俱到的懂,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冷门小法术,也能信手拈来。
月门旁一株红杏灼灼如霞,枝头一只正扭头梳理羽毛的画眉被脚步声惊动,振翅飞走,树枝轻轻颤动,花瓣飘零,落红满地。
薛琼楼扫去肩头落花,在月门前驻足,破天荒向她询问:“你还记得我们来时走的是哪道门吗?”
白梨抬头一看,有些傻眼。
面前有两道一模一样的月门,连月门后那条雕栏玉砌的幽深回廊、月门旁栽种的红杏也长得分毫不差,厚厚一层花瓣铺了一地。
这地方处处透露着诡异,扑朔迷离。
“你也不认识这里的路?”白梨下意识觉得,只有他坑别人份,别人想坑他的机会都没有,说不定还会被反将一军。
“我第一回 坐客风陵园,准确来说,在此之前连风陵园的名号都未曾耳闻。”薛琼楼气定神闲地立在一旁,淡淡扫她一眼:“听你的意思,你是觉得我来过这里?”
白梨被他这一眼扫得有点愧疚。
是她多疑了,一点风吹草动便让她风声鹤唳——这也没办法啊,谁叫她身边站着的人,温良无害的外表下危机四伏。
她讪讪道:“我是觉得,如果你也不认识路的话,那我们就只能赌一把了。”
薛琼楼好整以暇地挑起一个笑:“怎么赌?”
“你等我一下。”
白梨从地上捡了朵还未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杏花,在手心藏好,两手往后一背:“来猜猜这朵花在我哪只手里,猜对了我们就走右边那扇门,猜错了我们就走左边。”
“……”
他笑容又一次凝滞。
把选择权放到他手里,再寸步不离地跟紧他,他没有害人心思的时候,绝大多数的判断精准无误。
白梨想得很通透。
奈何薛琼楼没心思降尊纡贵地陪她玩这种小把戏,随手一指右侧月门:“我们走这边。”
白梨立时有些警觉:“你不是没来过吗?这下又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她义正辞严:“你负点责任啊,这园子又大又绕的,要是不小心走错了,我们真只能在这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