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沉默地立在一旁打量着他们,面色就像一潭冰冷的死水。
姜别寒欲盖弥彰地重重咳了几声,尽量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道:“薛道友,那我们把剩下两个送出去吧。”
话音方落,寒潭里传来黑蛇的怒吼,震颤天幕。
“它还没死透。”薛琼楼偏头看一眼:“我去拖时间,你将人送出去。”
“诶?你等等——”
一眨眼的功夫,面前便没了人,飞驰的金光一头扎进漫天阴云,笔直一线,劈风斩浪。
一串闷雷自碧绿寒潭内炸响。
白虹倒挂,火星暴溅。
潭中飞起一条白练,于半空奔腾倾泻,疑似银河落九天。
剩下半座洞府已成断垣残壁,碧绿草地中白雨跳珠,四下乱弹。
仅存的半座洞府应声而碎,化作齑粉四散,广阔无际的绿草地中便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地面,和一池冰冷的寒潭。
一道月弧状的金光劈斩,杀气腾腾地将地面撕开一道狭长裂口。
姜别寒突然有点同情那条黑蛇,暂且安心,带着剩下两人运起剑光冲了出去。
原本躲进寒潭中的黑蛇被逼了出来,硕大的眼瞳中倒映出莹白的一点。它彻彻底底被激怒,浑身蛇鳞如剑戟林立。
一只笼着绿雾的纤纤素手,捏住了那道半月形的金光,堪堪停在巨蛇七寸处,两粒光滑圆润的白子躺在手心。
吓傻了的巨蛇仿佛被欺负的孩童找到了母亲,立马缩到那人身后。
“手下留情。”
那道倩影凹凸有致,身姿曼妙,清凌凌的声音,像两串在风中如胶似漆的铃铛。
薛琼楼侧身静立在半空,面无表情:“凭你?”
金光离弦,掠出一道烁烁长虹。
一只头颅高高抛起。
“我们玉灵是不死之身哦。”
头颅在半空说话,脖子以下的身体被一道道虹光击穿粉碎,血花飞溅,又重新聚成长腿柳腰的女子身形,继续轻抚着黑蛇,笑嘻嘻说:“别一上来就动手动脚,没人告诉你,对女孩子要客气一点吗?”
薛琼楼默不作声,金光如一缕飞泉,掠回雪白的袖子,转身离开。
既然杀不死他就不会白费力气。
“诶,等一等,这个你不要了吗?” 一点半圆状的银光,闪烁在玉灵纤细的指尖:“为了救那负心郎的性命,她拿走了玉璧石,作为交换,除了给我一片星空,还给了我这个…………咦?看来你好像并不知情。”
少年眼神一凛,停下脚步。
“那片星空已经成了长夜,我便扔了,至于这东西,徒有外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如……也扔了吧。”玉灵作势扬手。
“住手!”
玉灵乐不可支地看着方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少年此刻强作镇定,却仍掩不了目光中的慌乱,抚掌笑道:“你也会急啊?”
薛琼楼眸光暗沉:“你要什么?”
“如果你长得更像你阿娘一些,我现在便不会与你开条件,可惜你长成了那个负心郎的模样,实在是不讨人喜欢。”玉灵翘起腿,纤纤素指指着自己:“巧的是,我啊,平素最恨天下负心人。”
“听闻古有蛟龙,互食为生,上古遗族的血脉弥足珍贵。”黑蛇在她抚摸下愈显乖顺,亲昵地蹭着她的腿,她笑盈盈地:“我家笨蛇活了一千年,还只是条蛇。至少,让它蜕变成一条蛟,如何?”
第26章 鹤烟福地(六)
明月别枝, 星光疏淡。
草丛中蟋蟀鸣叫,溪水哗哗流过。
一丛篝火静静燃烧,火星点点, 憧憧树影被拉得无限长, 深山老林里有夜枭呼号,一声接着一声,伴随着夜风萧萧,听着有些渗人。
福地的时间流逝得比外头慢,等众人安全逃出来时,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晚上, 几个人累得筋疲力尽, 只好就地修整。
姜别寒捡来最后一捆树枝, 轻轻放在地上, 对面一棵参天巨树下, 女孩们蜷缩在一起,鹅黄的仙裙即便在夜色中也分外瞩目, 她膝盖上罩了件宽大的外袍,外袍底下微微拱起,极小幅度地起伏着。
剩下几个便歇息在对面。
水绿鹤氅的小少年触地便睡熟,姜别寒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还翻了个身,一条胳膊拦在他脚边,差点将他绊一跤, 他黑着脸将夏轩手臂拨了回去。
至于那个陌生少年,可能在福地里被巨蛇吓出了心病, 正在做噩梦,时不时抽搐一下,还抱着树干痛哭流涕, 为了不让他打扰众人睡觉,姜别寒只好在他额头上贴了张安眠符——这还是绫烟烟亲手给他画的符箓,他有点心疼。
和尚睡相最好,盘腿危坐,看上去不在睡觉,而是在念经。
只有一个人和他一样没有睡。
衣袍在夜色中笼着一层柔柔的光,好像在这个地方,月光也会多眷顾一些。
腰上的伤潦草处理了一下,地面留下一块血污。少年一个人坐在月影中,屈起一腿靠着树干,一手按着腰间汩汩流血的伤口,正在闭目养神。
“我要不问问白道友,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肉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