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鹤烟福地不像有鹿门书院坐镇的环琅秘境,是块无人管辖的无主之地,三教九流皆可进出,若是碰上凶蛮残忍、目无法纪的散修,很可能会被他们纠缠到天涯海角。
现在对岸只剩了两个人。
“听闻福地内有条千年巨蟒守着玉璧石,古往今来修士前仆后继,大都便栽在这条巨蟒手里,想得到玉璧石难如登天。此行危险,人多有照应,所以——”
薛琼楼将读了一半的话本收回芥子空间,“我也去。”
“我也一样,所以——”
无聊得蹲在地上数蚂蚁洞的白梨立刻一跃而起:“我也去!”
姜别寒脚下一滑,差点直接在河里摔个狗吃屎。
他自觉算盘打得很完美。
瞧啊,他们三个去鹤烟福地找玉璧石,干正经事,剩下两个等在原地,讲讲情话,拉拉小手,此处景色优美,空气清新,过了一时半刻旭日东升,还能一起赏赏林间日出的美景,更是锦上添花。
多难得的机会啊!
多浪漫的场景啊!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都不睬他?!
姜别寒自闭了,他觉得是自己一个人操碎了心,是自己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是自己一个人皇帝不急那啥急……他琢磨着等过了今天,找个机会和绫烟烟说一下,女孩子法子多,一定比他有主意。
他苦笑着拱手:“那就麻烦薛兄了。”
“不客气。”
薛琼楼走到河岸边,忽地止步,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河流湍急,容易摔跤,白道友,你先过去吧。”
姜别寒老泪纵横地点点头。
不错,就该先让着女孩。
白梨拎起裙角,裙下露出一小段白腻的足踝,每走一步便踩出一朵洁白的水花。
薛琼楼紧随其后,衣服是件品阶极高的法袍,靴子浸在水里,袍缘划过水面,滴水不沾。
走了一半,白梨摸了摸头发,突然半途折返:“那个梨花华胜好像掉了。”
小巧的头饰掉在枯黄的杂草丛中,如珠玉落于山石,薛琼楼遥遥看着,漆黑的眸中聚了一片白雾,雾中聚敛星光,他转身道:“算了,我替你——”
“不用,我自己捡。”
水花四溅,她提着裙角小步跑着,同他擦肩而过,捡起华胜的时候,还拿袖角仔细擦了个干净,好似很珍重这枚昂贵且精致的头饰。
大概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的心意,所以会格外看重一些。
薛琼楼径自走到岸边,听身后一阵噼里啪啦水声,她又踩着溪水跑过来,裙角在草地里拖曳出一条浅淡的水痕。
站在岸边,溪流对面是一片枯蓬断草,走到对岸,满目萧条的景色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成了一片百草权舆、春光明媚的融融春景,袅袅青烟掩着瀑布若即若离的冲刷声,草长莺飞三月天。
摆在众人面前的两条一模一样的岔道,通往迷雾重重的远方。岔道口各自留有一个巨大的足印,据闻这是上古仙人踩下的印记,开辟出了鹤烟福地。
薛琼楼垂眸看着脚下两条岔道,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光影游弋在他面上,温静如美玉。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来助一臂之力的。
当然不是。
托他下黑手的福,本来安安静静在寒潭内睡觉的巨蟒被激怒,又是一番血流成河命悬一线,绫烟烟和夏轩两个还差点沦为盘中餐。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块太极八卦图早已被动了手脚。
他博闻强识,读的书比绫烟烟多,经历过的世事人情也比绫烟烟多,绫烟烟只知道黑面有玉犀石,白面有玉璧石,而他在此基础上,还知道这块似动似静的太极图,可以用特殊的方法扭动。
所以现在众人面前的两条岔道——是反的。
玉犀石与玉璧石,如一对双生儿,生得一模一样,个性却截然相反。只存在于传闻中,没有任何人见过实物,只知道阴寒的是玉犀石,阳炎的是玉璧石。
但真正的玉璧石早已被人先手夺走,福地里剩下的只有一颗玉犀石。
断岳真人的腿受了严重的寒伤,若是再以极阴寒的玉犀石为药佐,不止整条腿会废,整个人都会被化为一滩血水。
而且这东西邪门的很,不仅会致死,还会致幻,断岳真人惨死之前疯癫入魔,砍死了半个剑宗的弟子,姜别寒的几个同门师弟无一幸免。
所以当最后的最后,姜别寒满身伤痕累累,九死一生地从琅环秘境回到剑宗,发现自己恩师服用了自己亲手带回的药物,成了闭关洞府内一滩血水,自己无辜的师弟们惨死其手,其绝望程度可想而知。
他一颗剑心瞬间崩得粉碎。
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之痛万万年。
“那我们一个个进去吧。”
绫烟烟先迈了一步,踩进巨大的脚印中,身影随之消失,紧接着是夏轩,到姜别寒的时候,他回头朝两人用力眨眨眼,才一步三回头地踩进去。
“白道友,你若觉得害怕,不必勉强,可以在这等我们回来。”
薛琼楼静静看着她,漆黑的瞳孔如海面漩涡。
“我才不怕。”
脚下好像被石头绊倒,整个人朝另一边脚印跌去。那脚印实在太大了,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巨大的失重感,在将她往里面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