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爷子正想着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推拒,太上皇却仿佛洞察了他的意图,摆摆手说道:“你先别急着拒绝,你回去问问你们家六娘的意思。你这个孙女天资聪颖,胆子大,做事也有章法,若是随便找个人嫁了,未免太委屈她。”

太上皇说完,把一叠文稿给了谢老爷子,让他拿回去看看。

谢老爷子回到家,转去书房拿起文稿看了起来。当初盛景意在金陵做的事,他一直从信件里看了个大概,只不过他觉得那大多都是她们一群人一起做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年轻人爱闹腾,还能闹腾出不错的结果来,说明她们聪明又有能力。

这是好事,表明她将来不管嫁到谁家去都能把日子过好。

可看完太上皇给的这叠文稿,谢老爷子才知道自己了解得有点粗浅了。细算起来,金陵城近几年那些事竟都是盛景意出的主意,她甚至在县城里完成过好几桩大事。

她是西岩先生最喜爱的学生,也是把西岩先生那身本领学得最全的学生。

这些都是他们兄妹俩在信里没细说的。

对于这样一个孙女,谢老爷子心情很复杂。正如太上皇所说,她有这样的天资,若是随意找个人嫁了,把一生交托给一个普通男人,那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埋没。

可是,要是把孙女嫁给穆钧,谁又知道以后会如何?

穆钧有着那样的出身,哪怕被推到太子之位上,怕也不是什么体贴之人。焉知他以后不会过河拆桥,辜负了他孙女?

谢老爷子沉默半晌,先叫来谢谨行,问问他对这件事怎么看。

谢谨行闻言眉头跳了跳。

谢谨行淡淡问道:“这是谁的意思?”

谢老爷子还是挺了解自己的孙子的,听谢谨行语气不善,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本来谢老爷子自己挺犹豫的,见谢谨行这表现,顿时又改了立场:“六娘不小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当初孙家那位远亲的腿就是谢谨行找人打断的,对方不仅腿断了,名声还臭了。

他这个孙子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温文尔雅。

穆钧可不是孙家那个劣迹斑斑的远亲啊!

谢老爷子把太上皇的意思原原本本地告诉谢谨行,免得谢谨行去把穆钧的腿也给打断。

谢谨行神色平静地听着。

盛景意刚过了十七岁生辰,转年就该十八了,一般姑娘早就嫁人了。

只是这个小姑娘十三四岁才病愈,只花了三四年来了解这个世界与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太多挑选的余地,他便一直没考虑这件事,觉得随着她的心意就好。

穆钧绝不是个好人选。

要是将来穆钧成为太子,她成了太子妃,地位尊贵是尊贵,只是难免得负起相应的责任。

而且韩端意在北伐,必然不愿意让穆钧掌握太大的权势,到时君臣相争,穆钧一个没有根基的太子根本没法与韩端抗衡。

要是盛景意夹在其中,难免会左右为难。

这不是他当初拉盛景意进这一局的本意。

最近临京那些风言风语,谢谨行也有所耳闻。

只是谢谨行没在意一些人的小动作。

只要谢家不愿意,便是皇室也没法强娶。

“我会和他们谈谈。”谢谨行应了下来。

太上皇知晓的那些事,说不准是韩端呈上去的。

韩端还是想让他们牵制穆钧,好方便他推动北伐之事。

出了谢老爷子书房,谢谨行让人去请穆钧过来一叙。

穆钧正在行馆里读书,他这段时间一直与各国使者杂居在行馆里头,只时不时进宫去瑞庆郡王那边逗猫,整个人表露出难言的沉着与镇静,丝毫没有被平反的喜悦冲昏了头。

当年那份名单的人家许多选择在临京落户,安定下来之后都来找过穆钧,有些是劝穆钧早些成家,有些是劝穆钧把握机会争取更进一步。要知道他们牺牲了那么多人、潜伏了那么多年,就是希望他能光复宣义郡王府的荣光。

穆钧一一接见了他们,只是对他们的提议未置可否。

这些人虽然被赐了官职,但都是些闲差,没太多实权,朝中更是没人能说得上话。

他们再想推他更进一步,也无从下手。

还有人隐晦地提出自家女儿已经及笄,可堪婚配。

穆钧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

等人都退去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

他从出生起便背负着许多人的期望,如今他靠着韩端他们的谋划成功为当年之事平反,他们又有了更大的期望。他们都是忠心之人,要不然也不可能十几年如一日为旧主效命,保护他从脆弱的婴儿逐渐长大成人。

只是他们效忠的始终是他父亲,从未想过他想做什么、他想要什么。

他比谁都清楚韩端在朝野织就了一张什么样的网,他去争取太子之位也不过是成为韩端手里的提线木偶。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只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也由不得他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