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2 / 2)

“臣做了乌梅饮,送来与陛下消食解暑。”

她还是那么皮笑肉不笑,语气平平的。

一点也不乖巧。

皇帝一眼都没看乌梅饮,脸色更沉:“没别的了?”

“哦,还有一件事。”裴沐假笑一下,自怀里摸出那枚白玉璧,反手扣在案上。玉璧碰出一声清脆的微响,玉光映亮了皇帝阴沉的眼眸。

“傍晚臣去外头拿乌梅时,王铖找过来,送了臣白玉璧,叫臣在陛下面前替王家美言几句。臣就收下了。”

她悠哉说完,皇帝的脸色就好一些了。

他略眯了眼,审视着她,淡淡问:“裴卿收了王家的礼,就想要左右朕的心意?”

旁边火苗猛地晃动几下。

冰冷的威压悄然蔓延。

每当这位陛下发怒时,人们才会慌里慌张地想起,他不止是一言九鼎的真龙天子,更是当今数得上的强悍修士。

多年来,那把天子剑下斩了多少亡魂,数也数不清。

面对此等威压,裴大人却是眼皮都没抬。

事实上,她干脆后退几步,再往地上一跪,恭恭敬敬一叩首:“臣知罪。臣原是想,陛下原也不会迁怒王家。王家两位将军驻守北方,向来治军有方,又忠心耿耿,因王铖一个旁支子弟,而迁怒朝中重臣,以陛下的英明,如何能做出这等事?”

“臣有罪。臣不该自以为能猜中陛下心意,就贪图王铖手里的美玉,还以为陛下也能猜准臣的想法。”她再一叩首,“臣将美玉献上,陛下要如何罚臣,臣都绝无怨言。”

她这么冷冰冰、一板一眼说话的样子,和“绝无怨言”可是一点边都沾不上。

皇帝坐在上头,起先还绷着神色,听着听着,眉眼就松弛开,可再看她叩首不起的模样,他就又重新皱眉。

只这回,他的神色有些咬牙切齿了。

“你……”

他瞪着裴大人,瞪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皇帝陛下露出悻悻的神色,一拍桌子,很有些郁闷地说:“行了行了,说你两句,你还跟朕生起气来了!朕要你的美玉做什么?拿走拿走!”

他抓起玉璧,“啪”一下丢出去,正丢在裴沐手边。

裴沐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玉璧,又看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眼,还是板着脸:“陛下,臣不受嗟来之食。”

“你……!”皇帝一噎,神色立时不善,“裴沐――朕平时赏你的还少了?就为了个美玉,你就这么同朕较劲!”

裴沐低下头,暗自翻了个白眼。

姜月章――她呸。

皇帝久等不来想要的反应,更是生气。他怒而起身,大步走下来,不顾帝王之尊,半蹲在裴沐跟前,抓住她下巴,咬牙道:“你真要同朕赌气?”

裴沐心里再翻个白眼,一张俊俏得过分的面容也流露点冷笑――看着确实像赌气了。

“臣之前就为了程氏的事,在外头追查了大半个月,也没见着陛下。前夜刚回来,又为了守备的事忙了两天,昨夜一宿几乎没合眼,今早还颠颠地去订了乌梅,忙到晚上才有空拿,接着就在厨房精心侍弄了一个多时辰,才按着陛下的口味调好乌梅饮,满心欢喜得端了过来。”

裴沐一边说,一边心中打个寒颤:真是不试不知道,原来自己说起肉麻幽怨话来也能一套套的?师父,希望您在天之灵不要笑出声。

不过她表面姿态很是行云流水,做足了个冷笑含怒的冰霜样。

“谁知道,一来就看陛下给臣甩脸色!好,是臣活该,累死累活七年,也不过得个人人背后唾骂的佞幸男宠名头,谁都能嘲笑臣,陛下也对臣随打随骂。臣这便请辞,陛下乐意叫谁来代替臣的位置,就叫谁来……!”

被摁倒的时候,裴沐还有一些台词没有说完。她犹豫了一下,思考自己是甩开他,继续说完那堆肉麻兮兮的幽怨台词呢,还是就这么顺水推舟。

但这一犹豫,就被皇帝给顺利摁倒了。

她想了一下,觉得挣扎太麻烦,也就躺平任亲了。她毕竟还是要继续完成自己的师门任务,不好半途而废。

姜月章――呸!

每次他生气时,面上看不大出来,亲吻就格外激烈,时常激烈到了裴沐怀疑“这还不继续往后这不正常姜月章是不是不行”的地步。

同样,这一次她也被亲得有点头晕眼花,本能地去推他,却被他扣住五指、压在一边,继续唇舌纠缠。

终于,他愿意略略离开,让空气从他们交缠的呼吸里穿行而过。

“谁敢背后说你?”他声音带了一分嘶哑的情欲,却还是舍不去那无处不在的威严和居高临下,“裴卿,你都被称为天下唯一能改变朕的心意之人了……你说,还有谁敢说你?”

哦――裴沐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么个名号惹来的帝王多疑。确实,换了哪个国君、皇帝,大约都讨厌被人猜度心思,更何况是姜月章这深沉的性格。

理解归理解,该烦他还是烦。

裴沐假笑一下:“陛下说笑了,臣哪儿来那么大本事?臣即刻去找王铖,将玉璧摔他脸上,再自己在陛下殿前跪上三天三夜,好叫别人知道天威难测,臣也只是陛下掌心里的泥人,没什么能耐的。”

姜月章抿起唇。他嘴唇薄,天生缺乏血色,看着更是淡漠如冰雪,连怒气也是漫天的寒意。

他定定看着她。

好半天,他微微叹了口气。一点不悦与怀疑还残留在他眼里,更多却软化为了无奈:“好了,别和朕赌气了。裴卿……阿沐你啊,就是仗着朕偏爱你,对你予取予求,才给宠得肆意妄为。”

宠什么,宠物么?裴沐笑了一下,见好就收,偏头做出忧伤而乖巧的情态。

姜月章见她面容极白、发色极黑,小扇子似的睫毛垂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掩着点泪意。再看她侧脸轮廓挺秀,今年虽已二十有六,看着却分明还是当初那个惊艳昭阳的美少年。若非他强留,他的中常侍早该娶妻成家、位列九卿,而非倒在这里,被他亲得唇瓣殷红水润,玉白的脖颈上都印着吻痕。

他原本还有些愧疚,但多看几眼,那点愧疚又转化成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