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中,所有经络都在那里交汇;然而因为空洞的存在,那些经络只有一半能相互交流,而剩下的一半则杂乱无章。
裴沐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对她这样能调用神木之力的祭司而言,神木之心就像她的第二颗心脏。若是神木之心有损,那不亚于往她心上捅一刀。
像这样被强行扯掉一半……不知道大祭司是什么感受?不痛吗?可是如果很痛,他又怎么能维持那种死水无波似的平静?
裴沐一边仔细梳理神木经络,一边忍不住思索大祭司的事。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大祭司产生了兴趣,而且这兴趣有增无减。
在裴沐的记忆中,除了大荒上的风雪、烈阳、危险与机会,就是子燕部中艰苦却也充满乐趣和温馨的生活。大家互相帮助、互相温暖,没有什么严苛的处罚、板正的规矩。
更别说她生来要比别人更散漫、更懒怠些。就像所有的精力都拿去练习巫术,别的事她才懒得管。
只要她关心的人安好,人人开心,裴沐就觉得很好。
而大祭司和她不同。完全不同……就像两个被刻意塑造得处处相反的人。
大祭司对人严苛,对自己更严苛;对别人残酷,对自己也并不手软。他不苟言笑、过分律己,看着冷冰冰的,却得到了扶桑部上下的崇敬和信任,也确实全心全意地在为所有人打算。
裴沐忍不住会想:他难道没有私心,没有自己的生活?祭司不禁女色,可也没见他有亲近的姑娘;祭司总是生活奢靡,可他就是那个例外。
也许,她不断挑衅他、去试探他的反应,也有这一层兴味在作怪。
想到这里,裴沐不禁又微微笑起来。
她有点促狭地想:总归在神木厅闲着也是无聊,不若多逗逗大祭司,还有趣得多。如果能稍稍影响他一些,让他喜欢上美食和享受、学会偷懒和放松,他整个人说不准会更多平易近人一些?
一个不再那么苛刻的大祭司,对扶桑部来说,也更好相处一些么。
不错,她这也是为了扶桑部整体考虑。
就这样,裴沐愉快地给自己找了一个不大可信的理由,轻轻松松就定下了接下来的计划。
此时,朝阳已经完全升起,整个神木厅都笼罩上了金色的光芒。青铜灯早已熄灭,在顶上浓密的枝叶背后,是淡蓝色的天空。
裴沐收回手。
她再次看了一眼神木之心所在的位置,若有所思。
说来……即便没有那个促狭的小计划,她也有一个重要的、关于神木之心的新发现,需要禀告大祭司。
裴沐拿起青藤杖,为自己的小树苗浇了水,最后看了一眼参天巨木,转身离开了。
同大祭司一样,她没有选择乘清风而去,反而一步步朝外走;就像刻意要让身后的谁看见,她的确离开了一样。
她走过平坦的石台,拂起洞口垂落的翠绿藤蔓,朝更远的地方走去。
在裴沐离去之后……
巨木上的某一根枝干,忽然晃了晃。
一个娇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它望着神木厅出入口的方向,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随后它终于放下心来,从栖息的枝干中飞出。
它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在一旁的“新邻居”——那棵十分纤细的小树苗上。
这小东西飞了下去,停在小树苗前,并伸出一只手指,好奇地戳了戳。很快,就像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新游戏,它开始围着小树苗飞来飞去,又“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神木厅外,某位副祭司背靠石壁,略略勾起了唇角。
……
片刻后,裴沐走出了空荡荡的星渊堂。
今天是休息日,祭司们都待在山下的家中。
因此裴沐乘风而出时,一点都没注意前方来人,结果差点跟对方撞个人仰马翻。
“哗啦”一声,对方满怀的竹简散落得到处都是。
“……青龙祭司?”
最后时刻,裴沐虽然成功侧身避过,却还是撞翻了青龙手中的东西。她连忙想去捡。
“不要紧,副祭司大人,我来就行。”青龙祭司摆摆手,自己匆匆一抬手杖,就以巫力将竹简重新收拢起来。
这些竹简堆了快有他半人高。如果从正面看,裴沐都要看不见他的头了。
“这是什么?”她猜测,“是给大祭司的?”
“正是。”青龙笑了笑,详细解释,“这些是这一月当中,我扶桑部地界中发生的要事,遵大祭司大人令,送来与大人过目。”
“原本该送进神木厅。但五年前的叛乱之后……神木厅便禁止他人进入,因而只能将文书放在神木厅门口,以特殊禁制保存。”他又说,“不过,既然副祭司大人来了,今后大祭司大人不在时,便可由副祭司大人将文书带入。”
这位稳重谨慎的中年祭司,用颇有些欣慰的目光望着裴沐。
“这么多……才是一月的?”裴沐望着高高的竹简堆,咋舌不已。她不禁设想了一番若是自己被要求处理这些竹简的画面……
懒怠的副祭司大人暗暗打了个寒颤。天神在上,希望她的预感是错误的。
这时,青龙祭司又问:“不知副祭司大人现下要去何处?若是回子燕氏,那方才我正好瞧见,妫蝉将军与首领一齐去了岐水的方向,说要比赛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