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听了之后,眼睛一亮。落春看到她的神情,立刻明白她的所想,忙道:“母亲快别想了,像这种离贡院和国子监都近,来往方便的房子可不是那么好碰到的。这所宅子完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且就算有,价钱也都不菲。这所宅子要是正常要买,至少比现在这个价钱贵上四五十两。听纱织的父亲说,这房子是人家拿来还赌债的,所以才这么便宜。何况,就算附近有合适的房子,一般人家的院子也不没有盖这么多间的房子,花大钱买下来再加建的话,又是一笔钱,这样算下来,就不怎么划算了。再说,像这样一进的院子这样出租还勉强可以,如果是两进、三进甚至更大的宅子改建后出租,不值。”
听落春这么说,邢夫人这才罢了。不过她进而想起一事,虽然落春不时有她补贴,每个月也有月钱,最近庄子养殖和熟食贩卖中的收益也有落春的一份,但是毕竟时日尚短,没多少收入到手,何况,落春又不是只存不花,因此买房款对落春来说,依然是一大笔钱,于是非常疑惑的问道:“这房子是便宜,但是也要一百多两银子呢,你哪来这么多钱?”
说到钱这个问题,落春立刻苦了一张脸,忍不住诉苦道:“我这次可是把屋子的犄角旮旯,边边角角都搜刮个一干二净,除了这些年攒下的钱,还有历年得的压岁钱,以及金银馃子,连同小的时候得的外面的人送的金银长命锁之类的金银首饰都被我融了,换成了银钱,这才勉强凑足。要是再不够,我觉得我就要典当东西了。可惜,我年纪小,没什么贵重首饰,勉强有那么一两件珠玉的首饰,还都是几位姊妹都有的,到了节日的时候大家都要戴的,以至于不敢动。”
邢夫人忍不住嗔怪道:“幸好你没动,你要是动了,等到戴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戴,偏你没戴出来,到时老太太问起,你怎么交代?”跟着又问道:“既然钱不够,为什么不打发人去和我说?多了我可能拿不出来,但是一二百两还是有的。”进而话风一转,“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个年纪,竟然能凑出一百两出来,倒是蛮有钱的嘛。”
关嬷嬷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腹诽:有你在一旁紧紧地盯着,就算在落春不懂事的时候,也没人敢打她财产的主意。何况,不管怎么样,邢夫人到底是府里的大太太,有她站在落春背后,下面的人就算再怎么捧高踩低也不敢对她过分,因此省下不少赏钱。而且落春虽然是继室所出,但是也是嫡女,所以满月、百日和周岁礼都是有的,对此也就收获颇丰。再加上,又有邢夫人不时的补贴,所以在几位姑娘中,她可不就是“小富婆”一个呗。
邢夫人和落春正笑闹着,周瑞家的在外面掀帘子进来了。她进来笑道:“原来大太太在六姑娘这里,可是让我好找。我们太太让我把琏二爷的聘礼单子拿给大太太看。”一面说,一面递过来一张烫红的礼帖。
关嬷嬷从周瑞家的手中把帖子接了过来,递给邢夫人。邢夫人拿到手里,正在翻看的时候,周瑞家的凑了过来,嘴巴叭叭的说道:“这单子是我们太太按照府里的规矩再三斟酌过拟的,早前珠大爷娶亲都是我们太太一手经办的,如今驾轻路熟,绝对没问题。大太太看过了,要是没什么意见,我这就带回去回我们太太去。”
邢夫人看的时候,落春也凑到她身边,跟着一起看,听了周瑞家的话,心中不禁冷笑连连,这是什么意思?哪里是来征询邢夫人意见的,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的!邢夫人这是被小瞧了吗?这是王夫人的意思?不,王夫人应该没有这么蠢,那么是周瑞家的擅自做主了?
不过一个二房的奴才竟然敢这么欺负人,落春忍不住怒上心头。不等邢夫人说话,她立刻就立起了眉毛,说道:“周嫂子急什么,既然二婶让你拿过来给我母亲看,可见二婶心里还是尊敬母亲这个长嫂的。二婶是操办过珠大哥的婚事,但是琏二哥可是府里的长房嫡孙,他娶亲可是府里的大事,非同一般,自然不能马虎。虽然母亲并没有操办过婚嫁之事,但是好在有府里的规矩可循,因此只要依例办理就行了。”
周瑞家的被落春这么一说,站在那里一声不敢言语。落春扬起下巴,对着她点了点,说道:“周嫂子,你且不用站在这里,先回去吧。这东西就算看完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给出意见的,怎么也得我们看过府里早年长房长孙娶亲的帐之后再说,因此你有事就先忙去吧。等母亲看完,若是有什么意见,到时送单子给二婶的时候会一并说了的。”
随着落春的话音落下,品绣走了过来,对周瑞家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周大娘,我送你出去。”周瑞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紫涨了一张脸出去了。
品绣送周瑞家的到了门口停下了脚,对她说道:“周大娘,我就送你到这了。好走,不送。”然后,不等周瑞家的说什么,就训斥起站在门口守门的小丫头来:“你们是怎么看的门,怎么就成了哑巴了,来了人难道就不知道吱一声,你们这样子,岂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姑娘屋子了?要是不相干了就直说!”
小丫头们吓得赶紧向品绣求饶。品绣用眼角扫了一旁的周瑞家的一眼,说道:“念在初次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们,每个人扣一个月的月钱,但是要是再有这么一回,你们也不用当差了,回家找你们老子娘去吧。”说完,甩了一下辫子,一个转身,施施然的回了屋,留给周瑞家的一个背影。
周瑞家的看着品绣的背影,站在原地暗自运了半天的气,最终恨恨的对着落春的屋子一眼,跺了一下脚,这才离开。看着周瑞家离开的举动,从窗子往外看的纱织忍不住对品绣说道:“品绣,看样子她应该是记恨上你了。”
品绣不以为意的说道:“记恨就记恨呗,我们是大房的,就算记恨,她又能怎样?何况,你以为就算我刚才不那么做,难道就得了好?单姑娘那一番话,就已经和她结了仇。再者,太太和姑娘是一体的,太太被打了脸,姑娘也跟着没脸。我们是跟着姑娘的,姑娘没了脸面,难道我们就有脸了?”
纱织点了点头,说道:“说的是,不过也要姑娘立得起来才行。”虽然她们是奴才,但是也希望能跟个扬眉吐气的主子,而不是窝窝囊囊的。主辱臣死,她们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也知道自己作为落春身边的人,荣辱都是和落春系在一起的。
☆、第9章
“我们太太看过了二太太拟的聘礼单子,说如今京里流行西洋物件,因此有身份的人家下聘的时候大多会有那么一两件。我们太太还说王大人家早年管过各国进朝朝贡的事,据说当年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王大人家的,因此觉得在聘礼中添几件西洋物什比较好。至于添什么,就请二太太帮着斟酌一二就是。还有,我们太太还说,聘礼中的那尊白玉送子观音虽然玉质不错,但是寓意是不是有些直白了,因此想着改成杨柳观音比较好,或者换成两盆用宝石做成的石榴盆景,虽然意思一样,但是却比较含蓄,似乎更好。”锦屏在二房日常起居的耳房中站在地中央向王夫人回话。
王夫人看着眼前摆在炕桌上还回来的聘礼单子,脸上挂着微笑,听锦屏说话,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是捻动手珠或快或慢的速度还是泄露了她的一点心绪。锦屏说完话,站垂首站立,静静的等王夫人示下。王夫人飞快的拨动着手里的手珠,嘴角含笑的说道:“大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了。倒是我马虎了,没有注意到这个,还是大太太细心,回去说给你们太太,就说我这边谢过她帮我查漏补缺了。”
锦屏忙回道:“二太太这话我们太太可当不起。本来像琏二爷娶亲这事应该由我们太太来操持,但是我们太太没经验,所以不得不劳烦二太太来办理,因此应该是我们太太向二太太致意,多谢二太太替她操心才是。”
王夫人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你倒很会说话。”然后让金钏拿钱赏她。锦屏谢过王夫人的赏,退了出去。金钏送完锦屏回来见王夫人坐在炕边上对着聘礼单子发呆,她不敢惊动王夫人,见茶壶里的茶凉了,拿出去准备重新沏过,掀帘子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周瑞家的来回话。
周瑞家的进了内房,向王夫人回了手头之事,略呆片刻,见王夫人无语,方欲退出,却又被王夫人叫住。王夫人伸手点了点放在炕桌上的聘礼单子,说道:“这是琏儿的聘礼单子,你拿下去,让下面的人按照上面写的置办起来。对了,告诉买办们,他们在采买的时候,要是有什么时髦新颖适合婚嫁的西洋物件,采买几件添上。还有,把单子上面的送子观音换成石榴花的盆景。”
当初王夫人拟完聘礼单子,让周瑞家的送过去给邢夫人看的时候,其实按照王夫人的意思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单子上的东西根本无需删改,如今周瑞家的听到有所增添,忍不住说道:“大太太这是又闹出的故事来了。”接着替王夫人抱起屈来:“太太如今管着家,一天大大小小不知道要操心多少事,大太太身为长嫂,不说帮着分担也就罢了,偏还不时的给太太添乱。真是难为太太了,太太辛苦了。”
王夫人斜睨了一眼周瑞家的,神色缓缓的说道:“别在这瞎说。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老太太信重我,才叫我管家,我又怎么好意思叫苦?何况,我不管家,难道让老太太偌大年纪跟着操心吗?再说,这次大太太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有些事确实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倒是亏得她提醒了我,看来以往是我小瞧了她。”看来经过这么些年的历练,邢夫人也不是像以前一样蠢笨了,还是有所长进了。
周瑞家的嗤笑了一下,说道:“太太可是高看大太太了,她可没有这个脑子,我猜这应该是六姑娘的主意。太太,别看六姑娘年纪小,人可非同一般,绝不小觑。”周瑞家的将那天她送聘礼单子给邢夫人看所发生的事挑挑拣拣的讲给王夫人听,当然,她自身无礼的举动都被周瑞家的给模糊过去了,整件事里她把重点放到了落春的精明厉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