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寂寞,有失落,更有安慰。
就好像他只是在外应酬今夜不得不晚归,她的大人其实每天都会陪着她,如同在辽东时候那样,在灯火尽灭的黑暗中,轻轻坐到她身边,随后慢慢躺下。
她是多想他啊。
哪怕只能倚靠在他怀里,只能试探着青涩亲吻,她都想要他回到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有他的呼吸轻拂耳畔,她也已经觉得足够。
怀着惆怅的心情,相思听着夜雨声声,几乎做了一夜的梦。梦中画面跃动不止,有时候甚至什么都看不清,光怪陆离,变幻莫测。
隐约间远处有人出现,她惆怅着踮起脚尖张望,却只能隐约望到他策马驱驰的背影。江面无垠,薄薄的水雾弥漫开来,他只是在马背上回头望了一眼,就消失在濛濛雨雾中。
*
次日起身后,相思便觉得浑身酸痛,头晕目眩,想来是昨夜睡得太差。这一天她早早收拾干净,等着宿昕到来,然而一直等到天黑,原先说好要来的宿昕却根本没有出现。
对于这一次爽约,相思倒也没有特别在意,虽然她希望从宿昕那里得到关于江怀越的讯息,但是小公爷交友广泛,又率性而为,难得忘记前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她又等了一天。
本以为宿昕会匆匆赶来致歉,可奇怪的是,连着好几天,他都没有前来。
相思感到有些奇怪,向仆人打听,他们却也不知道宿昕为何许久没来。她不免忐忑,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是边关军情有变,他不敢前来告知。
终于她忍不住开口,请仆人想办法去联系宿昕,无论如何抽空过来一趟。
一天后,院门刚刚打开,宿昕慢慢地从外面进来了。
看到他的第一眼,相思就觉得跟往日大不一样。尽管宿昕还是背着手,表面看上去依旧举止文雅,可是从眼神里显露出的不安,让她也没像以往那样笑着招呼。
“小公爷。”相思站起身,到门前迎接。
“天挺冷啊。”宿昕朝她笑了笑,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走到桌边却未坐下。
那个红木箱子,还放在床栏边。
宿昕一眼望到了,回过头看看相思,没说话。
要是以往,他恐怕早就要嘲笑她睹物思人了。相思垂着眼睫倒了一杯茶,送到他手边,幽幽道:“小公爷,您最近在忙什么呢?先前不是说好了要过来聊聊的吗……”
“哦,是有些人总来找我,见了这个又不能不见那个,因此便没抽出时间过来。”宿昕端着茶杯,视线落在窗外。
相思静了静,又道:“那您一定也打听了辽东的消息吧?大人被调到那里也有些时间了,辽东现在又没战争,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宿昕手中的杯子微微晃了晃,他的脸上还是挂着笑意,漫不经心地道:“万岁的心意我们怎么能知晓呢?依我看,你还是不要总想着这事,别把自己憋出病来。”
“我也没有胡思乱想,只是希望知道他的近况。”相思转到宿昕身前,看着他,“小公爷,您真的一点讯息都没有吗?”
“没有……”宿昕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
“您一点都不会骗人,为什么还要装下去?”相思忽然直截了当地道,“是不是又要打仗?”
“不是!”宿昕忍不住开口,又懊恼地将茶杯重重放回桌上,“跟打仗也没有关系。”
“那您为什么心事重重的?”相思不由得攥着手指,“大人最近还不能回来?还是万岁又要降罪了?”
宿昕欲言又止,注视了相思好一会儿,哑着声音道:“……事情比你说的,更严重。”
相思愣住了。
宿昕紧蹙双眉,犹豫了许久,才道:“相思,我前几天从宫里得到了一个讯息。”他顿了顿,艰难地道,“他们说……江怀越在返京途中遭遇追杀,坠入了大凌河中。”
相思一下子浑身发凉,声音都发抖了。“……怎么会这样?!他被救上来了吗?”
宿昕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骤然错愕地睁大眼睛:“你什么意思?大人他是懂水性的,就算受伤了,也不会……”
“相思。”宿昕低着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随行士兵们搜寻了许久,两天后在支流发现了他的,尸体。”
“你在胡说八道!”相思像疯了一样厉声叫起来。
她嘴唇发白,身子发颤,是宿昕自从认识她以来,从未见到过的模样。
“我说了他懂水性,怎么可能死在河里?!那时候他在辽东,他跟我一道,被女真人穷凶极恶地追杀,那么多的敌人围追堵截,大人他都能保护着我死里逃生!你现在说,他在返回京城的途中,坠水死了?!”相思眼里都是泪花,却坚持忍着没有落下,可是她那语声悲凉,近乎崩溃的模样,让宿昕不忍多看。
他无力地坐在桌边:“我也不敢相信,但是消息是从余德广公公那里传出的,他向来稳妥可靠。万岁爷知道了也很震惊,正下令彻查,很多朝臣也听说了,都在私下议论……听说,他的棺木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
“我不信,不信!”她的手指紧紧抓住桌沿,染着丹红的指甲几乎要断裂。
呼吸间唯觉冰凉刺骨,浑身上下好似被千万道冰针扎透一般,一阵一阵的疼痛让她难以支撑。她竭力扶着桌子想要稳住自己,可终究还是晕眩着跌坐下去。
宿昕连忙上前搀扶,相思却咬着唇,眼神冷彻地站了起来。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可总是瞒着也不行……”宿昕自责地叹息。
“小公爷……”相思撑着桌面,眼前又一阵发黑。然而她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我……除非我,亲自看到他,被送回京城。您明白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就算棺椁回京,相思难道还能公然当街拦住,打开棺木核验吗?宿昕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唯恐又将她刺激到。
“我明白你的心思。这样,你先坐下休息,我……”
“……我想自己待会儿。”她没等宿昕说完,转过身,怔怔地望向那个红木箱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