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节(1 / 2)

督公千岁 紫玉轻霜 3139 字 16小时前

第188章

寂静的房间内红烛高照, 金玉音就站在江怀越面前, 若有若无的幽兰香息盈然弥散。

她本以为江怀越或许会移开视线, 但出乎意料的是, 他居然不避嫌疑地正视过来, 似乎直望进她眼底。

“娘娘……”他才开口, 金玉音却又轻声道:“掌印, 不知为何, 我总怀念你以前称我为金司药。如今这一声声的贤妃娘娘, 却让人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金司药已是过去, 如今您身份尊贵, 我又如何能再用旧称?”江怀越眼神复杂, 微微一顿, 又语带讥诮道,“时过境迁,正如当日您称我为督公,如今不也是只能以掌印相唤?”

金玉音了然于心似的笑了笑:“掌印才华出众, 自然不能屈居那些庸俗奴才之下, 您的心思我知晓,有谁甘愿将拼搏多年得来的权力拱手奉还?”

江怀越向来沉定的眼眸中不觉流露一丝波动, 金玉音审度着他的细微变化, 又道:“掌印在来我这里之前,是不是还去过慈宁宫?”

江怀越微微一哂:“娘娘刚才还说自己孤立无援,看来如今布下的眼线也不少。臣去慈宁宫,是太后召见, 并非自己主动求见。”

“听闻太后最近身体不适,连御花园都很少去了。不知她在此时召见掌印,为的又是什么?”

江怀越平静道:“娘娘既然这样问了,想来心里有自己的考量,臣如果还说太后只是召臣前去说说闲话,恐怕娘娘也是断然不信的。”

金玉音眉梢一扬,随即又恢复了平和的神情:“我知晓掌印的为人,不会将太后与您的话语泄露出来,但无论怎样,我还是奉劝掌印考量清楚。太后与万岁本非亲生母子,前次因为惠妃之事,已遭万岁猜忌,而辽王又鞭长莫及……与其借助那遥不可及的力量,还不如留心身边人,相信以掌印的详尽思虑,必然能明白究竟应该怎样做。”

“只要娘娘能顺利生下龙子,便是尘埃落定之时?”江怀越反问道。

金玉音缓缓颔首,道:“也是掌印重返权力巅峰之时。”

江怀越沉默片刻,幽静双眸中有涟漪浮涌,末了微微一笑,拱手道:“时候已经不早,臣不敢再叨扰娘娘休息,明日便要启程赶赴陕西,就此别过。”

金玉音轻出了一口气,不无担忧地道:“边关军情紧急,蒙古大军凶悍野蛮,掌印此去还是小心为上。希望能早日听到你得胜凯旋的讯息……”

“臣在远方,也希望娘娘保重凤体。”江怀越再度行礼,最后望了她一眼,转身退出了房间。

*

脚步声逐渐远去,金玉音在珠帘前站了许久,才缓缓回转。

没有她的吩咐,宫女们是不会进来的。

只剩她一人的室内显得有些冷清,烛火跃动,阴影在素白的墙壁上摇曳变幻。她走到放置插花玉瓶的几案前,打开上了锁的抽屉,取出了沉香色双蝶翩飞五彩绣囊。

拆开绣囊,里面是卷成细条的纸片。

蝇头小楷端端正正,还是熟悉的字迹。记述的都是江怀越在南京时如何被说动,同意与辽王站在同一阵营的经过。

但是她一点都不怕。

与那远在北方的辽王相比,她如今就在拱辰之侧,且承景帝对她青睐有加,辽王再有野心,也不过是被冷落一旁又无兵权的藩王。她甚至可以猜测出,太后找江怀越去,无非也是威逼利诱,借用贵妃地位堪忧来劝说他暗中布置,寻找机会设下计策,让她无法生下皇子。可是到底是谋害皇嗣容易,还是保全皇嗣简单,谋害与保全之间的利益高低,她认为江怀越应该会想清楚。

至于相思的存在,她也早就清楚。

她才不会愚蠢到去除掉相思,或者拿其性命来威胁江怀越,这些伎俩对于她金玉音来说,着实太过低劣可笑。

最怕的是一个人无欲无求,才是真正的无懈可击。而他江怀越与相思的这段隐秘感情,正说明他终究还是有血有肉的人,哪怕平素再冷淡疏离,心底依旧是有牵挂的。

她甚至不在意他是否答应了辽王,表哥的一番说辞虽然看起来冠冕堂皇,但江怀越最大的顾忌,应该就是自己的身份。面对曾经的师长,他肯定不会就此翻脸,毕竟表哥的存在,意味着这世上有人知道江怀越的真正来历。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能不答应帮助辽王吗?

金玉音觉得江怀越必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只有真正走入他内心,懂得他需求的,才会是他最后选择的同道中人。

房门外,传来宫女低声询问:“娘娘,天色不早,是否需要伺候洗漱安歇了?”

“等一会儿吧……”金玉音懒懒回应了一声,翻起妆奁匣子,澄明铜镜映出秀雅容貌。她对着镜子凝望一阵,蹙着双眉,将铜镜压了下去。

*

江怀越再度走过太液池上的白玉长桥,明灯幽寂,水纹轻漾。月光灯辉在浩渺水中相融,点点银芒跃动起伏,延展至极为遥远的水天相接间。

他在桥上略一止步,侧过脸望向在水中晃漾的月影,原本复杂的心绪暂时得以沉静下来。

其实原本以为在南京还会再生活一段时间,尽管他确实并非愿意长留旧都,而是谋划好了有朝一日要重返朝堂,然而当相思冒着危险离开扬州前来南京找到他之后,他的步伐略显放缓了下来。

宁静的深巷小院就像是相思的家,洗净奢华的她居然为他煮饭做菜,还有她随手捡起送给他的那枚青涩的果子,直至干枯都一直存放在枕边。

正如金玉音所说,他从来不是一个甘于放下手中权势的人,而且就算想放权,也要考虑到多年来睥睨朝堂,一朝想要全身而退,是否能有安然度过余生的机会。

携手归隐不是梦幻泡影,更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谈笑着去往他乡的人间佳话,浸淫官场多年,他最清楚何时才该退,或者何时才能退。在不恰当的时候放弃一切,只能招致虎狼环伺,最终连性命都难保,更何谈往后余生。

他是在刀刃上行走的独行者,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扶持,原本即便是走向无尽黑暗也毫无畏惧,然而现在他有了相思。

他愿意让她肆意着娇憨着,也感念她挚爱着怜惜着。

金玉音说那浮华女子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蜜饯,甜得发腻,只会让人沉溺小情小爱而耽搁了前途。可他在心里说,那不是相思,或者是,她不明白相思。

她就像初夏时节的杏子,白润微红,清香满溢。

他爱她的甘甜,也爱她的微酸,无论是怎样的滋味,都是上苍给予他永远带着缺憾的人生的恩赐。

恨不能将她捧在手里珍放于心间,又怎会因为时间流转而觉得太过甜腻?

只是给她的太少,他甚至没能在南京,那个生她养她的古城好好地陪伴。秦淮烟雨桃叶渡口,凤凰山青玄武湖渺,他都没能伴着她去重新走一走,看一看,甚至,还没有回到曾经的云府大院……

江怀越再度望了望水中不断晃动的月影,慢慢离开了太液池。

*

次日天才刚刚发亮,江怀越便已经起身。

杨明顺匆匆忙忙前来报告,说是护送他出京的马队已经集结完毕。江怀越也不多言,只是交给他一封信札。杨明顺接了过来,谨慎道:“督公,有没有还要嘱咐的?”

“该查的都在上面了。按照老规矩来。”江怀越一边简单地归置了行装,一边道,“一旦核查清楚,立即写信告诉我。还有,宿昕不日应该也将进京,我有事情请他帮忙,他如果需要你协助的,你也务必尽力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