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相思眼神仍是木的,言辞却坚决,“你不是不想被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他愣怔了一瞬,道:“但是馥君之前拿走的凤钗,得找出来。”
她垂下头:“我会进她房间去寻的。”
他考量之后,还是跟在她身后进了轻烟楼。只是装作与相思毫无关联的样子,带着杨明顺前去盘问管事妈妈和其他官妓。
馥君遇害的讯息就此传播开来,淡粉楼和轻烟楼内的官妓都惊愕不已。李妈妈扶着门框抹泪哀嚎,一时间楼内哭声四起。
相思强忍着悲伤,上楼进了馥君房间,姐姐的首饰并不算多,她翻遍梳妆台和衣箱等各处能藏东西的地方,却找不到那支盘凤钗了。
她急急忙忙奔下楼,将此事转告了江怀越。他的神色越加沉重,喝问众人:“有谁在这两天内进过馥君的房间?”
众人皆惶恐摇头,江怀越面色不善,杨明顺见状,又开始一轮详细盘查。
顺天府的衙役和教坊司的张奉銮也都赶来了,本来还想问长问短,但一看到江怀越居然出现在此处,都吓得不敢多言。
盘查完毕,李妈妈一边哭着,一边叫人准备后事。相思坐在那里,看着众人流着泪各自忙碌,一时间竟有种荒诞的感觉。
若是自己忽然死去,是不是淡粉楼内也会同样混乱?然而混乱过后,大家还是各自生活,一如既往,毫无改变。
姐姐死了,盘凤钗找不到了,她居然想到的不是父母已经无法沉冤昭雪,而是接近麻木、冷静地审视一切。
江怀越来到她身边,低声说:“暂时问不出来,我现在要回去,还有很多事得核查。”
相思只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他知道她心境压抑,但是他的心里也有沉沉阴霾,好似狂风暴雨即将到来之前的天幕浓黑,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想说些什么,可是身边嘈杂纷乱,他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相思。
短短两天时间,她已经憔悴不堪,整个人都木了。
看着她这个样子,江怀越心里有一种想法冒了出来。他想留下,留在她身畔,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那样静静地陪着她坐着,在她流泪时为她拭去泪水,在她疲惫时让她倚靠睡去。
可是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够。
太多的桎梏让他无法从心所欲。
他甚至做不到,在这样的时候,给她一个短暂的拥抱。
终究还是狠下心,用道别的眼神再望她一眼,随后带着众多手下毅然离去。
轻烟楼众人眼见这群凶神恶煞的人离去,纷纷庆幸议论,只有相思坐在那里,心像是一下子空了。
*
在众人的帮助下,馥君的后事终于得以料理。可是轻烟楼毕竟是教坊,不可能将她的灵位安置在此,只能将祭奠灵堂暂时设置到了东城的寺庙。
相思一个人陪在那里。
馥君死后的第三天,寺庙的大门被人推开,失魂落魄的盛文恺几乎是跌进了灵堂。
她坐在灵位旁,冷眼看着他。
他还穿着官服,风尘仆仆的样子,眼神悲戚。
“静琬。”他哑着声音叫她。相思只是看着他,没有一丝回应。
盛文恺紧紧攥着包裹,脚步沉重地走到灵位前,双膝跪在冰凉的地上。他久久注视着灵位上,那个温柔文雅的名字,嘴唇发颤。
“静含……”他的眼神里竟然真的有温情,像是有许许多多的话语想要倾诉似的,看着墨黑的灵位。
可是再也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了。
他在灵位前并未大哭大叫,只是长久跪着,眼中有泪。直至黄昏钟鼓声起,寒鸦归巢,他才缓慢地起身,衰颓着离去。
“姐姐遇害的时候,你在哪?”就在盛文恺准备跨出门口的时候,相思在后方冷冷问。
他脚步一顿,沉声道:“我被派出城去了,直至今日才回来。”
“真巧。”相思语带讥讽地道。
盛文恺手指攥了攥,艰难地低下头,痛苦道:“静琬,人在官场,有太多事,身不由己。”
她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苍茫暮色间。
*
第四天的时候,杨明顺来寺庙,说是江怀越派他来看望,并再次带来了祭奠的东西。
相思没有问为什么他自己没来,倒是杨明顺解释说,督公有许多事要查,而且此事涉及贵妃,也可能涉及宫中其他人,不能光明正大去做,得十分谨慎小心。
第六天的时候,杨明顺又来,却不说到底查到了什么,只是帮着她料理一些事情。
这天傍晚,杨明顺要走的时候,相思忽然问道:“你跟着他多久了?”
“啊?作为下属,有五年多了吧,不过要是说认识的话,那就有七八年了!怎么,相思姑娘问起这来了?”
她平静地问:“你觉得,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了解这个人吗?”
杨明顺愣了愣:“了解?这……督公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啊!”
“真的?”相思盯着他。
杨明顺无端冷了冷,继而又为难道:“作为跟班的,我得时刻揣摩他的心意啊,要不然怎么办事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