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都结交了什么人!”馥君悻悻然骂了她一句,又叮嘱一番,才叹着气上了篷车,沿着河流返回去了。
篷车渐渐远去,最终隐没不见。
相思站在村前小路间,望着远处渺渺水面,隔了会儿,便听到后方又传来车马声响。
她回身,一辆马车停在了面前。有人撩起深青色的窗帘,朝她望了一眼,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相思抿唇笑了笑,走上前去,隔着窗子对他说:“因为是你,因为是我……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跟着我。”
这话语听上去有点凌乱,可是江怀越却在车中无声地笑了笑。
“上来吧,跟我走。”他敲了敲窗棂。相思提着包袱登上了马车,端端正正坐在他对面,用含着笑意的双眼望着江怀越,唇角微微扬起,却不说话。
他微微一怔:“怎么了?今日有些奇怪。”
相思又咬了咬唇,眼波渐渐柔和,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和姐姐刚才在河对面祭奠父母。”
“我知道,看到了。”
“那你……”她难得这样腼腆,说了两个字又垂下了长长的眼睫。
江怀越有些茫然:“怎么,你怪我偷看你们祭奠了?”
“不是。”
他无奈,刚想追问个清楚,却见相思匆匆抬眼望了望,又小声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到那里?我包袱里,还有一些纸钱和寒衣。”
她只说了这,便悄寂地等待着他的回话,不再多言。
江怀越怔住了,看似简单至极的问话,却让他的心缭乱了几分。
之前她和馥君在河边祭奠的时候,他就坐在马车内,隔着甚远,隐隐约约望着她们。相思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尽管看不真切,听不真切,但只要她在视线范围内,他的心底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就好像,知道她,一直在自己眼前,一直在自己心里。
然而她和馥君祭奠的,毕竟是云岐夫妇,那是她们的父母。
他只是一个隐秘的旁观者。
他知道馥君倘若得知他的存在,必定震惊愤怒。甚至,倘若云岐夫妇泉下有知,也必定羞愤难当,怒不可遏。
没有人会乐于看到自己的妹妹或者女儿与他这样的人结交,乃至关系亲密。
可是相思居然这样问。
他觉得嘴唇有点发干,一时说不出话,隔了好久才道:“……那是,你的父母,我还是不用去了吧?”
相思抬起头,用雾蒙蒙的眼睛望着他,认真道:“可是,我觉得他们应该要认识一下你啊,大人。”
第98章
江怀越的心绪顿时纷乱起来, 他即便是暗中跟随在相思身后, 也只是想陪她一程, 并未意料到她会主动说出这话。
他也知晓相思讲的话, 意味着什么意思。
可正是因为知晓了含义,才更觉出几分酸涩,更兼几分暖意。相思仍旧认认真真地望着他,见他一时没有给出答复, 又道:“大人, 趁着这时候, 您不是应该让我父母见一见你吗?不然的话……”她转了转乌黑的眸子, 浅浅一笑,“我怕会梦到爹娘追问,近来总是有个陌生的年轻人来找我, 那人是谁呀?怎么也不给他们上一炷香?”
她这话稍稍缓和了一下江怀越的心境,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下, 道:“相思, 我觉得,他们未必想见我。”
“怎么会呢?”她牵住了江怀越的袍袖, 用力扯了扯, “去不去?”
他在心底默默叹息一声, 最终还是道:“那我就……再陪你去一次。”
“哼,不情不愿的,好像是被逼的一样。”相思虽然瞪了他一眼,还是顺势拽着他的手腕, 转身坐到了他身旁。
*
马车沿着河流往不远处的桥梁行去,相思在车内告诉了江怀越关于姐姐想要那支凤钗的事情,随后道:“我还将盛公子与王家女儿的事情也跟她说了,但姐姐却说自己早就知道,盛公子对她坦诚相对,毫无隐瞒的意图。”
“凤钗?”江怀越微一蹙眉,“你母亲的遗物?莫非就是我之前在你梳妆台上看到过的那支?”
相思点点头:“本来姐姐就算把凤钗要回去,我也没什么犹豫的,可上次听你说了盛文恺的事之后,总觉得他忽然调到京城有点太过巧合,所以姐姐急着要我将凤钗交给她,就更让我心生猜疑了。”
江怀越回想了一下,道:“那天我只是粗粗扫视一眼,并未看出异样,这样吧,等会儿我送你回城,你将凤钗先拿给我看看,若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再交给馥君也不迟。”
“好。”
说话间,马车已经过了河,重又回到了刚才姐妹两个祭奠父母的地方。
相思提着包袱下了车,重新摆放好祭奠用的物件,回过头,才见江怀越下了马车,默默走到了她身后。她无声地微笑了一下,随后慢慢下跪于香烛前。
双手合十,双眼合拢,她凝聚精神,在心底深处悄悄地告诉父母,身后这人的身份与姓名。
以及,自己对于他的执著追求。
怀着紧张的心情再度睁开眼睛,江怀越正在她身侧,默不作声地点燃了一张纸钱。
明艳的火光在他指间亮起。
相思侧着脸,专心致志地看他以此引燃了其他纸钱。
江怀越做这些事的时候,只是低着视线,什么话都没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