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琴、谱曲、修炼,但极少提自己的事,缘杏从未听过他透露只言片语,就好像出了北天宫,世间再无何事与公子羽这个名字相关。
故而,缘杏始终觉得师兄离人遥远。
公子羽是大师兄,在缘杏和心中威望都很高,缘杏又喜欢他,与他说话,都是说一句想三遍,还不敢看他眼睛,自然没有主动问过,但并非不会好奇。
若羽师兄真是琴心,那加上大榕树里这一颗书心,他们今日四颗灵心,可算是聚齐了。
缘杏偷瞄公子羽的神情,可是师兄神态依旧,既没有奇怪,也没有惊愕。
而缘正与缘杏心意相通,显然也想到了一样的事,意识到里面可能是书心,惊异地看着大树。
乌熠见他们了悟,欣慰道:“不错,我听闻世人,的确是对里面这颗灵心如此称呼。”
缘杏问:“可是,书心不该与人伴生,为何会在树里?”
乌熠走上前,抚了抚墨迹,道:“这些字,原本是与书心伴生之人所写。”
缘杏之前看那字迹漂亮,就隐约有此猜测,但听乌熠果真如此说,她还是吃了一惊。
缘杏问:“为何书心又会与人分离、被封于此?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又要写这样一段话?”
乌熠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打算从头说起。
他道:“那是十几年前了,与书心伴生的,本是个小女孩。她气质英飒,才华横溢,虽是书心伴生,但不喜文墨,更爱琢磨武略。
“她出身并不显贵,家中人却颇有野心,发觉她是书心伴生之后,便生了拔苗助长之心,将她关在密室里,只准读书阅册、写诗作文,磨砺书心的本事,既不准她接触他人,亦不准生出异心。
“小女孩本是活泼爱玩的年纪,被如此限制,便生了叛逆厌烦之心。她原本有书心相伴,即使更喜欢舞刀弄枪,也不至于厌恶诗文,然而如此按头强逼,终究磨尽了好感,让她走了极端,甚至迁怒于书心,认为是这灵心伴生,才让她遭此厄运。
“于是,她便绞尽脑汁想了办法。
“十九年前,弟子大会地点也在西天境。家族放她出密室,允她参加弟子大会,本是想借此机会,让她一鸣惊人、响名仙界,谁知她终于得了自由,却跑到西天境中此处这荒无人烟之地,自己剜肉割魂,将旁人羡慕不已的灵心从身上挖了出来。
“灵心一旦伴生,即使脱离,也会回归,但灵心之能,是以叙事书写因果。
“因此她在大榕树上写下这几行文字,以灵心之力封死灵心,硬是将它深藏在了这里,若是无人发现,就无法取出,万年不可现世。”
缘杏讶望着乌熠。
小蛇它们说自己生来就在仙境中,没有父母,大家也从来不觉得奇怪。
乌熠一人守着小仙镇,好像只有他一人很特别,说是蛟,可又不是真正的蛟。
师兄也说过,乌熠不像是寻常蛟龙。
而乌熠自己亦未曾否认,只说其中有隐情,日后可以和她明说。
现在,若是她没有想错……
缘杏望着树上那一行字,看向乌熠:“你们该不会……”
“不错。”
乌熠肆然而笑。
“若这几行字也为书,那我等,皆为书中人。”
第七十四章
乌熠说得畅快坦然, 好像并不以为意。
而缘杏听得心头一震,一时看着乌熠的眼神,都变化了许多。
书中人。
玄色神蛟。
难怪乌熠的气息如此微弱,就连师父和师兄都难以察觉。
难怪乌熠虽是蛟, 却又与真正的蛟不同, 而且似乎拥有神力。
难怪小仙境中的人都没有父母, 生活在其中, 却又不知道来路。
缘杏百味交杂。
她问:“这些事,小蛇他们知道吗?”
“不知道。”
乌熠噙笑回答。
“他们都以为这里是仙境中一个普普通通的秘境,我是这里的守护神,所以我才会将这里封住。”
缘杏了悟。
这解释了许多问题。
小蛇他们天真无邪,如果换作是她处在乌熠的位置, 或许也会选择隐瞒。
缘杏走上前, 忍着自己体内的画心被这榕树中的书心勾起的灵气波澜, 纤纤素手放到粗糙树皮之上,抚摸那独自在此处历经十余年风霜的文字。
缘杏道:“它很不平静。”
乌熠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