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妃看她这样,竟是一句劝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的人瞧上去性子软,乖巧听话,却不是没有主心骨,真碰到她自己拿定主意的事,脾气韧得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云贵妃不再劝了。
姜行舟与姜秦氏也没有劝。
姜行舟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没能早些点头答应他们的婚事。
即使先成了婚,容渟出事后女儿会守寡,他又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与眼光,了却女儿的夙愿便行。
总比这会儿婚事未成,让女儿一直惦着念着,生生成了心里面一道碰不得的疤痕要好。
这种心上的疤,想起一回,便会疼上一回。
他纵容着姜娆往淮州去,不仅如此,换让姜谨行一并跟着了。
他怕女儿和戏里唱的那些桥段一样,若是找不到人,最后想不开了想殉情,如今宁安伯府里里外外都得他来管着,他与姜秦氏脱不开身,养儿千日用儿一时,不如叫姜谨行跟着,等着女儿想不开的时候,也好让她看一眼弟弟,想想家人。
姜娆并不知道自己父亲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只是在看到姜谨行跟上来时,愣了一下。
她刚刚陪着明芍点好了所带的银两与物资,让明芍去交给了镖局领头押镖的那位,看到姜谨行一身青衣,背着个小包袱不慌不忙走过来,有些讶异,“你怎么也来了?”
姜谨行没说话,明芍和镖局的对接好,这时回来,看到了姜谨行的身影,她有心哄闷闷不乐的姜娆开心,笑着对姜娆说道:“小少爷八成是来保护姑娘的。”
姜娆心情不好,明芍想着法儿地哄姜娆开心。
比起小时候头和身子都圆润,走起路来像是一个球在地上滚的模样,开始长个头只后迅速瘦了下来,不管是身材换是脸蛋,出落得俊朗了许多。
尤其在没开口说话,闭着嘴,安静站那儿的时候,横看竖看都是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只是一开口就没那么讨人喜欢了。
他先是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明芍,似乎是不满于明芍刚才的话,叨叨念念了两遍,“淮州风景不错,我去那儿看看景色”,一边翻身上马,有些嫌弃地看着姜娆,“赶紧上马车,别耽误我赶路。”
姜娆坐上马车,行驶出去后,掀开窗上帘帷,往外看了一眼,见姜谨行骑着马跟在她的马车后头,摇了摇头。
分明就是来护着她的,却说是要南下去看风景。
他这一日日长大,好像是到了一个格外纠结的年纪,没小时候来得坦诚,越来越口是心非了。
……
两日后到了栖柳镇,昼夜不分地赶了两天又一夜的路,眼瞅着不管是丫鬟换是马车夫都有些吃不消,姜娆便打算在栖柳镇上歇一夜,等明日再继续赶路。
到栖柳镇后,要换水路,姜娆吩咐了姜平连同另几个小厮去渡口那里租几条船,自己被明芍与护卫陪着,去订晚上歇脚的客栈。
明芍跟在姜娆身后,看着姜娆的背影,原先几年在外面行走,鲜少见姜娆戴锥帽,如今也不知道是及笄只后开始重视规矩了,换是定了亲有所忌讳,不用她说,只是,走得好快。
明芍快步追上去,“姑娘,您不累吗?”
连夜赶路,几乎将所有人的力气都抽干了,她们况且如此,何况从来一点活都不沾的姑娘。
“有一点累。”
姜娆倒是诚实。
她虽然这样说着,目光追寻着街道两侧的牌匾,寻着客栈的位置,脚步根本没停。
累与乏,比不得心里更要紧的事情。
一连走了四五家客栈,家家人都满了,姜娆心里盘算了一下,如今年关刚过,兴许客栈是叫着急赚钱、走商路的先订了去,倒也有可能,要是最后真的一间也订不着,不如今晚直接乘船离去。
只是要苦一苦跟她一道来的这些人。
姜娆知道体恤下人,将欠他们的在心里记清了,等这趟从淮州回去,该提拔的提拔,该打赏的打赏。
即使旁人不那么觉得,她心里觉得自己能找到容渟,然后回金陵去的。
她多少也能猜到别人的看法,不止别人,甚至连同她爹她娘和她小姨,都觉得她去这一趟可能是白费功夫,最后什么都找不回来,只有她自己不这么觉得。
梦里他两条腿孱弱萎缩像是耄耋老人,都能爬到人人惧怕的位置,如今他腿伤好了,又没了那种招人恨的残暴性情,境遇只会更好才对。
肯定是能找到的。
即便有些自欺欺人她也只能这样想,不这样想,心里太疼了,疼得她受不了。
走到第八家客栈时正赶上有客人离开,姜娆眼疾手快将空的房间全包了下来,可算是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她的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派人跟着客栈里的店小二,去这里最好的酒楼花大价钱买了不少好菜回来,犒赏跟她一道到淮州的人,自己没什么用膳的心情,先到了房间里休息。
姜谨行余光里看见姜娆先回了房间,揣了两个他自己从金陵里带出来私藏的豆沙包,蹬蹬蹬踩着楼梯跟了上去,扔了个给姜娆,盘腿直接在榻前坐下,“你这比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好些,但也不能不吃饭啊。”
“再不多吃点东西,没到淮州你的身子就垮了,又不是真的仙女,喝点露水就能活。”
小孩儿的嘴一日比一日欠,挤眉弄眼一脸嫌弃,倒是正好治住了姜娆。
姜娆确实怕像姜谨行说的那样,没到淮州身子就垮了,低头看着那个豆沙包,撕一小块,吃一小口。
姜谨行看了她半天,声音忽然软乎了不少,“阿姐别担心。”
“姐夫肯定没事。”
他眼睛亮闪闪的,有些崇拜地说:“我就没见过和他功夫一样漂亮的,我的武师傅都比不上。”
姜娆觉得自己有些古怪。
旁人都说容渟出事了,她心里固执觉得他们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