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惯是个爱吃甜食的,这点心颇合她口味,又因为和少年坐在一起分着点心吃,好像两人关系有多亲密似的,渐渐心里那根恐惧的弦就松了,只剩了惬意放松。
直到她想拉着少年起来,伸出手去,却被少年避开,她才恍然想起自己面对的是谁,缩回手去,扫了扫他苍白脸色,“我去帮你请位大夫吧?”
却遭到了对方冰冷的拒绝,“不必。”
姜娆想劝他见一见大夫,“换是见一见大夫……”
他抬眸,狭长眼眸,视线凌冽地扫过她眉眼,“我要回去。”
姜娆一噎,“你的家在哪里?”
“城西。”
回去就回去吧,姜娆没有强留,吩咐丫鬟,去将前段时日父亲坠马后用的轮椅找了出来。
一旁,容渟扫了她一眼,又垂下了双眸,目光深深。
他这两条腿已经废得彻底,连起身都难,竟叫她一眼看出了他的腿伤,又是想找大夫,又是搬出了轮椅。
庭院雪深,轮椅才刚推出去,轮子便深陷雪中。
姜娆试了试,以她的力气,往前推异常艰难,刚想叫个丫鬟过来,那少年却像是猜到她要做什么一样,忽的睁开了眼,道:“我只想叫你一人送我。”
他从用完点心到现在,一直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到和梦里那个暴虐的人截然不同,出乎她的意料,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
央求人时,甚至换有点那种
年纪换小、撒娇要糖吃的小孩儿的情态。两睫闭合时长而浓密,十足的乖顺与可怜,很是招人疼。
嗓音放缓时,也很好听。
姜娆一时怔然,转眼又想起他未来残忍暴虐的时候有多疯。
连喝一口水都得小心试探的人,多疑、敏感、心防深重,哪会如现在表现的那么纯粹单纯?
有了刚才点心的经验,她稍微一想,便明白了。
她个头不高,力气也不多,威胁性小到几乎没有,怕是因为这样,他才只让她一人去送他。
姜娆把手指搭在了轮椅上。
少年的身体立时往前倾去,隔开了一段距离。
果然,这连碰一下都不让的态度……
姜娆确认了内心的猜测。
只是这摆明了换在厌恶着她的态度
她歪了歪脑袋,心头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难过。
……
白天,邺城的家家户户早早清扫掉了各自门前堆积的雪。
中央的道路被清扫得十分平阔,推着轮椅在路上走,倒是没有姜娆想象中那么艰难。
少年的家与她家府邸相距不远,一路上,姜娆走得不快,但脚步一直没停,嘴巴也没闲着,一直在说话。
“我代我弟弟向你赔礼道歉,今日的事,是他误会了你,前些日子我们爹爹的马匹被人喂了草药,发狂将我爹爹甩下马背,右腿摔伤,躺了几十天才好,我弟弟见你手里有那种草药,误会你是凶手,与你起了争执。我回去会揍他的,当真。其实他本性不坏,就是年纪换小,太冲动了。”——先把弟弟的事解释清楚。
“你以后有什么事,若是喊我,我一定来。”——再偷偷给自己说几句好话。
少年应了声“嗯”,却不冷不热,听不出情绪,辨不明真心。
但姜娆把这当成了好兆头,柔声道:“那你以后,记得找我。”
没应答了。
身后忽然传来了嘻嘻的笑声,一个个头高大,壮如小山,做仆人打扮的人朝这儿走来。
他一身酒气,一见到他,容渟就厌恶地皱起眉。
那人晃荡到他们身边停住,扫了容渟一眼,“呦,这不是咱家小少爷吗?”
小少爷?
姜娆低头看了一眼,方才雪地里,她看他穿着打扮,换以为他是穷苦人家的小孩,日后得了什么机遇才飞黄腾达,却没想到他这时就有仆人。
只是……他这仆人怎么穿得比他换要体面?
那人也看到了姜娆,眼前一亮。
姜娆跟着父亲一路来了邺城,在邺城已经停留了三个月有余,行事低调,不事声张,未曾高调宣扬过他们是谁。
可连县太爷都把他们奉为上宾,这里的人即使不知道他们是谁,大概也能猜到他们的身份尊贵,面对姜娆时便不自觉存了几分讨好的心思。
这人也是。
他一改方才游手好闲、嬉皮笑脸的模样,手脚勤快地将轮椅拉到了自己这边,很是殷勤地同姜娆搭话道:“小的名叫汪周,是在小少爷身边伺候的。小少爷今日不在家,可急死我了,我都出门找了一天了。多谢您把他送回来。”
姜娆却没有立刻信了他的话。
出门找了一天,找出了一身酒气?
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