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主, 有能者居之, 不服九皇子为帝的大有人在,听闻开平帝登基,太原、洛阳一带的义军也纷纷自立称帝, 各有年号。
皇帝一多, 大家也跟着六神无主,不想称帝的人自然要找个靠山, 李宽固然有声望, 手中也号称有先帝遗诏,奉命行事, 但他扶立幼帝的心思昭然若揭,许多老臣并不愿意听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傀儡幼帝,便将目光放到了更远的北方。
“几位现在也应该看出来了,李宽所倚仗的, 哪里是什么先帝遗诏?先帝去得匆忙,何曾留下什么遗诏?不过是意图篡位的乱命罢了!”
小屋内,三四人围坐,光线昏暗,众人却连烛火都不点,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季凌甚至压低了声音,生怕被旁人听去。
其余人默然不语,心中未尝没有戚戚然之感,想到李宽如今势大,几近一手遮天,再有卫王带着兵马从扬州赶来,两者联合,如今兴王又带兵渡江北伐,南方一带,李宽几无敌手。
季凌早早便站了安王,但六部之中,已经有一个薛潭跟着贺融去了灵州,季凌的出身与官职摆在那里,留在京城帮贺融传递消息,才更能发挥他的用处,而且由于工部在六部之中并不显眼,季凌大可低调行事,直到随驾南下,风云突变,眼看张嵩这帮人因为跟李宽谈不到一块儿去,即将被对方排挤出权力中心,季凌看准机会,出言拉拢,希望将他们都拉到安王那边去。
北方因突厥人而遭受大规模破坏,其中又以拥有良田豪宅的高门为最,世家势力被大幅削弱,但世家存在数百年,依旧不容小觑,而且季凌知道,贺融其实对张嵩与范懿等人的品行多有欣赏,只是之前立场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这几个月,张嵩跟着东奔西跑,他本就年事已高,如今须发更是都白了。
“敬冰,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支持安王殿下?”丞相不是白当的,他抬起头注视季凌,目光炯炯,依旧很有威慑力。
季凌面色不变,事到如今,他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不错,如今天子驾崩,未曾留下遗命,太子与纪王又已亡故,论长,安王当仁不让,论才论德,安王更是诸皇子中出类拔萃的,眼下分崩离析之乱局,正该有德才出众者登高一呼,汇聚群雄,平定乱局,继往开来,如此人选,诸位舍安王,又能就何人?”
张嵩等人沉吟不语。
他们其实不是不满意安王,恰恰相反,安王的优秀有目共睹,但正因为太过有主见,对方明显不太待见世家,早早就去了灵州,与他们划清界限,张嵩又不是傻子,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但如果靠向李宽……
张嵩暗自摇摇头,撇开李宽大奸似忠的品行和大权独揽的野心,对方其实也并非世家阵营,而属于外戚与勋贵,所以当此之时,对方更会趁机削弱世家势力。
“这番话,是安王殿下让你与我们说的?”
季凌摇摇头:“如今南北通讯不便,我也无法联系上安王,不过李宽现在有了卫王联手,已经不再需要我们,若不趁早离开,只怕等到李宽想对我们下手,就来不及了!”
张嵩沉默片刻,叹道:“你说得轻巧,你的家人都提前逃回寿春,我们家室可都带过来了,想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也都相顾摇头而叹。
他们现在身陷泥沼,已然是欲脱身而不得了。
“诸位想去哪里啊?”
伴随着房门忽然被推开,好整以暇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众人循声望去,大惊失色。
李宽走了进来,长袍修身,仪表得体,饶是季凌,也不能不承认李宽言行举止很得人好感。
“非礼勿听,李相堂堂宰辅,难道竟连这点礼数都没有?”张嵩沉下脸色。
李宽嘴角噙笑:“既然光明正大,又何须避开旁人?如今新帝登基在即,几位身为朝廷命官,难不成还想擅离职守不成?”
张嵩冷哼一声:“先帝去得急,并未留下遗诏,你想扶持新帝登基,可曾经过我们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