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祐帝又问:“朕让你与周相提一提继任者的事,周相给你推举新相人选了吗?”
太子应是,却未说下去。
裴皇后笑道:“陛下与太子谈论正事,我是该回避才对,陛下且容我告退。”
嘉祐帝忙道:“皇后不必走,留下来听听也无妨,你并非寻常那些后宫妇人,帮朕参详参详也好。”
太子也笑道:“母亲误会了,儿臣只是想让父亲与您猜一猜,周相推荐的人选有谁?”
嘉祐帝:“这还用猜?能入周相法眼的,无非是他学生,户部尚书张嵩了。”
裴皇后:“太子既然让我们猜,想必周相不止提出一位人选。”
太子叹服:“母亲英明,周相的确提了好几个人选,让父亲选。除了张嵩之外,还有兵部尚书范懿,大理寺卿王宣,以及,”
他顿了顿,续道:“衡国公,李宽。”
李宽因救驾有功,嘉祐帝登基之后,就将他的爵位提了一等。
嘉祐帝扭头问裴皇后:“皇后怎么看?”
裴皇后沉吟道:“除了衡国公之外,好像都是世家出身。”
太子道:“正是如此。陛下,当今世家林立,选官任官,无论如何都避不开他们,周相虽出身义兴周氏,但在朝数十年,持事公正,人人敬服,但世家官员,却未必能个个都如周相一般,大公无私。当年废齐王,逆贼贺璇之所以能将陈无量案玩弄于股掌之间,蒙蔽圣听长达十数年之久,倚仗的无非是他跟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勾结,而这些人俱都出自世家,利益勾连,一损俱损。”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接下去,但言下之意,裴皇后听出来了:周相病重,更新换代,正是一个提拔寒门的好机会。
但嘉祐帝皱着眉头,却没有接话的意思,反是问起二人:“依你们看,衡国公如何?”
太子心中咯噔一下,试探道:“您属意衡国公?”
裴皇后倒是神色未变,反是笑道:“陛下是重情之人,想必还念着当日衡国公的救驾之恩。”
嘉祐帝颔首:“当日李宽立下大功,事后朕想命他继续掌管南衙,他却为了避嫌,主动辞去所有官职,连衡国公的爵位,也是谦辞再三才领旨谢恩,朕一直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太子:“陛下仁厚,世所罕有,不过,听说李宽年轻时,眼高于顶,颇有傲气,如今年过而立,反倒低调谦逊起来,官也不要,爵位也不要,臣还听说,他日常起居不算奢侈,从不挥金如土,也不像其它王公贵族,时不时举宴行乐,莫非这世间,真有圣人不成?”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太子只差没把这句诗说出口了。
嘉祐帝却拈须失笑:“你是否先前受了三郎的影响,觉得丙申逆案与他有关?其实朕后来又派人去查了,当年丙申逆案案发时,李宽正驻守边疆,分身乏术,而且贺琳想要谋逆,朕又是长子,是挡在他面前的绊脚石,他想要将朕除去,并不奇怪。再者,三郎说的那种香料,后来查抄齐王府邸,同样也发现了,并不能说明什么。”
太子还要再说,裴皇后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似不经意。
微微一怔之后,太子随即警醒,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
因为生怕李宽被任命为相,急着将他的污点都摆出来,反倒可能适得其反,让皇帝生出逆反心理。
他勉强压下内心的焦虑,谦逊道:“父亲说得是,是儿臣一叶障目了。”
嘉祐帝不以为意:“朕知道你和三郎都不大喜欢李宽,不过朕倒觉得,他能居功而不自傲,殊为难得,更何况他的母亲乃是朕的姑母,义阳大长公主,就冲这一点,他也算是半个天家人了,远比那些高门世族,要来得亲近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