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2 / 2)

侧座苍颜白发的老者吹胡子瞪眼,“那你说说,这太子的用意何在,他究竟想如何!难不成他要眼睁睁看着邵地江山一并歼灭不成!”

“我看他就是有病!”

……

群臣争执不下,屋室里的蜡燃尽了好几盏,终于有人沉声道:“别吵了,我去。”

嘈杂的屋子陡然陷入寂静。片刻,有人出声,“赵公子神勇善战这点毋庸置疑,可是……皇上不是才给公子赐了婚吗,即日那人便要送安阳候府上了。”

侧榻上的男人不经意摩挲着袖中的帕子,目色暗沉,“沈煜川知道我必不可能娶她。他故意在此时引出南方的骚乱,目的就是逼我挺身而出,主动率兵南下。”

“这……”面面相觑。

鸡鸣,冗长的太平街上也未见打更的人,只有来往巡城的士兵换了一拨又一拨,沈煜川加强了城中守备,亦恢复了宵禁,日落西山,街上便不许有人影出现。

今夜恰逢十五,明亮浑圆的月亮挂在不远处壮观的飞檐宝顶,那处,便是安阳侯府了。

前世钟白入了太子府后被府上老夫人刁难时,就曾半夜偷偷溜出门去寻大师兄,虽只停在了府邸之外远远观望,不敢去打扰亦或连累了他,却也能凭着稍近了些的距离给自己一些慰藉。

许是钟白配合落魄的神色使得裴翊坚信她不会离开,便没有在别院门口安排人。他前脚刚走,钟白就跟了出去。拐入太平街,恰遇上一批巡街的护卫,钟白连忙掩身入了一旁的巷子里,屏气敛息躲开了巡城的士兵。

探身,这巷子恰好对着恢弘的安阳侯府。

月光洒在那高墙之上鲜艳赤红的红布帷巾上,明亮得刺目。

那道纤细的身影定定立在巷口的阴翳之中,小脸煞白。

片刻,又扯着嘴角摇了摇头。

她记着,大师兄有位兄长,年纪稍长他两岁,约莫是那位兄长要结亲了吧。

钟白似濒死的人,拼命地抱住了这一颗救命稻草。却有人总要不留情面地拆穿这桩美梦,“你可莫要自欺欺人啦!”

幽邃的声音不知何时从身后冒了出来。

“果真是一根筋的死脑筋么?也罢,那我就带你去看看,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吧。”

尚未未理解他这话是何意,便觉眼前一晃

火光充盈了视线。

那是两个蓝衣粗布的小厮,小院里摆了一口硕大的火盆,其中摆满了赤红的纸,金箔正楷工整嵌着“庚帖”二字。

钟白立身于那小厮跟前,他们却似惘闻。抬起胳膊,透过莹白的臂腕,脚下甬道石子竟看得分明,愕然回头,那红衣仙君正倚在一道小门边上,噙笑幽幽地望着她。

见四下无人,两小厮窃窃私语。

“可得快些,明日顾尚书的女儿便要送来府上了,若是让人看见了这庚帖,侯爷可不得杀了咱们。”

侯爷……这是安阳侯府。

钟白眼神微动,迈步而前,自还未来得及烧毁的庚帖之中抽出了一本,展开便见其上大师兄的生辰八字,往下

易贴人:钟白。

钟白心中翻涌,眼底千万种光彩急剧骤缩,微光将将溢出,又听两小厮道:“嗐,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儿嘛!这二公子可是十岁时就惦念着人家了,年前就捎了人回来嘱咐老爷开始筹备聘礼,还说何一项都要按照最高礼制来。怎的忽然就换人了这!”

那人嘴角笑意尚未来得及收起,就这么僵住了。

“谁说不可惜呢!我就没见过二公子对其他姑娘上心过,只有那钟姓的姑娘被二公子紧紧惦记了十多年,年年休沐回来拿着那画像看,本来侯爷前年就叫他回家来继承家业了,二公子却如何都不肯,只道钟姑娘还未长大,需得他去照顾着。哎,你说这,多好的一对儿啊,这就……”

“说什么说,不要命了?!”说时,另一个小厮自廊后走了来,抬手就在那两人头上敲了下,“主子的事儿也是你们能讨论的?!管他什么钟姑娘,反正你们现在就记着,要二公子成亲的姓顾,那凤冠霞帔的主子是顾尚书家的大小姐,小心喊错了名字,要了你们的性命!”

一盆凉水从头泼到了脚,钟白僵怔在原地,尖锐的指尖深深嵌入了掌心肉里,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再一瞬,眼前光景扭曲,她又至了围墙之外,那斜倚门框边上的红衣男人噙笑走来,心情似是十分愉悦的。

“怎么样,小雀儿?这下信了吧。”

钟白执拗地盯着那堵墙,没有应声。

奔月幽声缓缓,似诛心的冰刃,字字锋利。

“你那心心念念的大师兄,可是要成亲咯,红盖头下罩的是别的姑娘,他们明日便要鸳鸯交颈、行入洞房。你呢,你这傻雀儿不随我走,还想留下来观赏吗?”

钟白掐着手心,失了血色的唇被咬出了些许血渍,染成了刺眼的红。

良久,微弱开口的声音有些发哑。

“我……”

话未落下,红衣仙君的脸色就变了变。

“死老儿,尽坏我好事!”

随着一声谩骂,那赤红的身影倏然消失在了黑暗中,匆忙得连一句交待都来不及留下。

钟白自嘲一般笑了下,乌黑的眸子里是冲天的火光屋檐梁宇上缠绕的刺目的红。她想挪步离开,脚下却如同注了铅,定在原地难以挪动分毫。

如奔月所说,她的贪恋情愫,将随着那庚帖在这火光之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将与大师兄共度余生的女子。

钟白寸步未移地驻步围墙外,似要紧盯着那熊熊火光烧尽她的希翼。

不知何时,城中下起了蒙蒙细雨,细润地浇灭了围墙之中的火光,只剩了一缕青烟从围墙上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