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没人怀疑过伪装后的谢蕴昭他们,但少魔君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某地一个大家族的身份证明,信誓旦旦说自己是某某少爷,边上跟着贴身丫鬟“阿昭”。在陆昂塞过去一些魔晶后,他们就被顺利放行了。

很快,少魔君似乎喜欢上了“阿昭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这个设定。

比如此刻,在灯光昏昏然的车厢里,他身体就歪得更厉害,想把头枕上谢蕴昭的膝盖。

谢蕴昭推开他,他又靠过来,微凉的面容贴在她边上,手臂也横过来搂住她。

“身为丫鬟,阿昭不是该服侍少爷?”他假作委屈,却又带着笑意,“少爷现在累了,很想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他乌黑的碎发蹭在她脸颊上、脖子边,痒痒的。

谢蕴昭被他这副无赖模样逗得想笑,就亲了一下他的面颊。但是,在他得寸进尺之前,她仍是推开了他。

“少爷容禀。”她正色道,“就是身为丫鬟,才要帮助少爷知晓礼仪,不能放纵少爷流连花丛。”

“花丛?何来花丛?”他无辜道,“我从来只有一朵花罢了。”

谢蕴昭叹了一口气,谆谆教诲:“少爷,这时候为了哄姑娘开心,应当说‘阿昭一人便可抵得万花颜色’。”

一本正经的做派逗得少魔君失笑:“阿昭真是……会哄姑娘。”

谢蕴昭得意:“当然,我向来是很受姑娘们欢迎的。”

少魔君忽然沉默了。

“……受姑娘们欢迎?”他缓缓道。

“是啊,有时候还觉得不如和姑娘在一起。”谢蕴昭说得真情实感,“温柔细腻体贴可爱,多好。”

少魔君笑不出来了。

他陷入了沉思。

当他眼里落下碎发的阴影,苍白俊美的面容如雕像沉默,那点挥之不去的阴郁就又回到了他脸上。

他忽地抓住谢蕴昭的手,唇边还有笑,眼神却藏着审视。

“是了,阿昭的过去是什么样,我从未见过。”他说,“也同现在一般活泼可爱又狡猾虚伪,还是说与现在截然不同?”

他这叹息般的话语、突然泛出的冷意,都可以概括为一句话:我疑心病又犯了,快来哄哄我。

谢蕴昭眼睛一眨,却是神色更正经,还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掌。

“我也是经历了很多事,才变成这样的。以前我单纯天真还性格冲动,多亏有师兄包容我、照顾我。”她露出深情而且充满回忆的眼神,“要不是有师兄在,我可能就只剩狡猾虚伪,不剩活泼可爱了。”

谢蕴昭自认演技十分一般。

可素来机警的少魔君竟然信了。

他猛地抓紧她的手腕,眼里像有幽暗的火苗急促地跳动几下。

“师兄?”他扯开一点笑,目光亮得慑人,“阿昭的师兄不就是我?”

“没错,就是你。”谢蕴昭诚恳道。

她这么毫不犹豫、信誓旦旦,反而惹了少魔君疑窦。

按他的想法,他的过去里当然是没这么个人的,她的来历必定有问题。虽说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但也都大概能解释得过去。

唯有她的存在本身无法解释。

他心中思绪百般,面上却平稳无波:“阿昭必是很喜欢那位师兄了。”

她的过去里果真有这么个人吗?他不由暗自思索。

她看出来他的怀疑了。但这个无法解释的女人带着无法解释的盈盈笑意,清润的眼睛直视着他,柔声道:“我很喜欢师兄。不论他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很喜欢他。他总是担心自己‘不完美’就会失去我,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感动又心疼。”

车厢内的氛围一时静默下来。

病弱贵公子模样的青年,看着更加苍白、没有生气了。他没有血色的嘴唇抿成一条薄线,就像如果不这样做,他就会忍不住说出什么话一样。

他想,这样一个人必定不是他。他从未有过那样的时候。

少魔君只觉心中原本有些微烫的东西,忽然间冷了下去。像本就寒冷的冬天里被浇了一盆冷水。但也好,那些让他头脑发热的东西也会随着寒冰一起逝去,让他找回自己的清醒。

他收回手,撩起车帘,不再看她。

“到了。”他说。

谢蕴昭在少魔君背后,无可奈何地摊摊手,随即也向前看去。

牛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一直在前面尽情奔跑的阿拉斯减也扭回头,亲亲热热地对她“嗷呜”几声,在“呼呼”喘气里吐着舌头。

络腮胡的陆昂说:“殿……少爷,沐风镇到了。”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座奇高无比的山峰。它高耸入云,仿佛能直抵月亮;其形状像一截曼妙的腰身,中间凹下去一段弧度,再往上又朝两边扩展开去。

那就是无月山,传说中魔君居住之地,山顶修建有宏伟的逆星殿。

从无月山山腰往上,都是茫茫积雪;最上面有灰色的云层将山顶遮蔽。

十万大山云层稀薄,绝少下雨,像这样浓厚的云层极为罕见。

据说那并非云层,而是魔君的魔气凝结所成。它们隐藏了逆星殿,因为君王的威严与行踪不容外人窥探。

虽然无月山看上去近在眼前,但实际上,它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只不过是因为这座被群山拱卫的山峰过于高大、过于气势磅礴,才让人误以为咫尺可及。

真正近在眼前的是沐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