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寂静的崖台上想起了窸窣的响声——门开了,有人谨慎地探出了头。

一名满脸皱纹的中年男子推开了大门,走出来,跪倒在地,深深叩头。

他背后还跟着几个老老少少,似是他的家人,也与他一同叩首。

“见过殿下。”

他们畏惧的声音在夜色中起伏,像干枯的麦秆被风拨弄,发出不安的声响。

少魔君不说话。

安静总是能带来最大的压力。

谢蕴昭分明看见,他们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她左右看看,清清嗓子:“哎呀,你们怎么知道他是殿下?他脑门上也没写字嘛,还是说你们认识他?”

她一开口,少魔君便凉凉瞥来一眼,却也并未阻止。

对面的人显然摸不清情况。为首的中年人谨慎地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连忙又将目光压下去,道:“殿下银发如月,必然是血脉纯正、力量深厚的大人,我等万万没有这个荣幸结识。”

少魔君一笑,声音很凉。凉得让中年男人额头“唰”地出了一堆冷汗。

他悠悠道:“你是城主?”

“不、不敢,小的并未经过陛下册封……”

“但你是这里实际的头领。”少魔君打断他,“你住在这里,视野辽阔。我进城并未掩饰,你应当立即有所察觉。为何不来迎接?”

“小,小的……”

“你对魔君有什么不满?”

“小的绝无此意!殿下请……”

“还是说,”少魔君勾起唇角,眼中血色浓郁近似夜色,“你有什么东西想隐瞒不报?”

中年男人冷汗涔涔。

按照魔族的规矩,十万大山中的一切珍宝都属于魔君。普通人可以依靠绿髓矿等物资谋生,但这是魔君的一种“恩赐”;谁若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珍宝,必须往上敬献。

虽说献给城主之后,这珍宝究竟能不能到魔君陛下手中还是两说……可,规矩毕竟是规矩。

谢蕴昭见中年魔族汗滴不断,其家眷也瑟瑟发抖、几近昏阙,便知道少魔君所言非虚。

发现珍宝必须孝敬,不得私有……这是什么破规矩。谢蕴昭憋住了没吭声,却觉得魔族的统治者实在霸道。她暗想:看来无论在哪儿,底层百姓都是被压榨的对象。像这些普通魔族,他们连生存都困难,更不消说去人类的地盘烧杀抢掠,她厌憎的对象实在不必包括这些人。

她对魔族的恶感,隐约集中在了魔族修士和统治者身上。

她在一旁沉思,少魔君却已经施压足够,施施然道:“将东西交予我,我便为你掩下此事。”

此言一出,中年魔族猛地松了一口气。他自觉死里逃生,虽然一想到那宝物,心中仍是不舍,却更多了一丝庆幸:好歹是抱住了自己和家人的命。

要知道,像他们这样没有经过魔君承认的“城主”、“城市”,一旦惹得哪位大人不快,就算被杀个干净,也没人会多说一句。

他战战兢兢爬起来,又用眼神示意家眷退后,自己一个人上前,颤声道:“二位殿下……请随我来。”

他并不知道谢蕴昭的身份,干脆都用了敬称。

少魔君懒懒道:“怎么,那东西不在你这儿?”

简单的一句问话,吓得人家又是一个激灵。男人忙道:“殿、殿下,那东西拿不出来,一直好好地放在矿洞深处,并非我有意……”

“好了。”少魔君懒得听他结巴,挥挥手,神情漠然中带着点不耐,“带我们去。”

谢蕴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中年男人一眼,说:“别抖啦,我这位夫君是个外冷内热的好魔,就算找不到东西,他也不会杀你的。”

男人一愣,将信将疑,却又不敢表露情绪,不得不低下头。

少魔君却哼一声,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阿宁又知道了?我在阿宁心中竟是这般的好人,着实叫我……感到恶心。”

“我当然了解夫君。”谢蕴昭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地说,“谁让夫君是个真正的……大变态呢。”

少魔君:……

他还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算了。

……

绿髓矿在城市的背面,也就是需要穿过弯曲的山路,走到山的另一侧。

少魔君方才上山不嫌路长,这会儿倒是嫌麻烦起来,袖子一甩,就带着谢蕴昭和绿髓城城主到了山的背面。

十万大山植被不丰,稀疏的草木大多呈现出铁锈般的灰黑,或者死人脸似的灰白色。这里也不例外。

翻过山,谢蕴昭才发现此处别有玄机:他们上来的那一面山势平缓、草木生长,这一面却陡然化为悬崖绝壁,寸草不生。

突兀的陡峭,就像是谁用一把剑将山劈成了两半似的。

在光秃秃的崖壁上,凿有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窟窿;有的窟窿中隐约有暗绿色的幽光。那里面就是礻果露的绿髓矿体。

中年男人凭空悬在空中,四肢僵硬。他指着某个洞窟,声音抖得更厉害,干涩道:“殿、殿下,就是那里……”

云气相送、长风相接,少魔君带着人飘然而落,顺手丢开了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