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是来问小川的事。”他直截了当地说,“这事我虽然有所猜测,却并不真的知情。我只猜到和九千家主有关,说不定和那个鬼鬼祟祟的沈佛心也有关——你们知道他也在扶风城吧?”

“我听师妹说过。”卫枕流道,“溯道友果真不曾参与其中?”

他背对谢蕴昭,声音仍是细雨春风般的温润,眼里却已经有了血色翻涌。

妖修微微一抖,险些像猫科动物一样炸毛。但是,他还是咬牙忍了下来,并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脸。

“我发誓,”他一字一句说,“如果我找到了任何机会,我一定试着……除去加害小川的凶手。”

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语气与其说是发誓,不如说更像某种承诺——对眼前剑修的承诺。

卫枕流听懂了,便又一笑,眼中翻涌的血色沉了下去,化为一片温煦的春日波光。

“言重了,我自然是相信溯道友的。”他说,“但还要烦请溯道友当着我同师妹的面,将图腾塔塔内情形展示一番,以证明佘师侄确实不在其中。”

“我艹卫枕流你不要得寸进尺……”

溯流光正要破口大骂,却看见了谢蕴昭稀奇的眼神。

还有不远处同族们的惊讶神情。

他想起了自己“北斗仙宗长老”的这一身份。

以及目前“图腾塔下第一妖修”的美名。

他感到了身上所具备的沉重的包袱。

于是他深呼吸,沉住气,再度露出一个柔美脆弱又善良豁达的微笑。

“卫道友……言重了。”他抬起纤细白皙的手指,按下额角的青筋,柔声说,“那就请卫道友,还有谢小友一并进入图腾塔内一观吧。”

卫枕流闻言,为难地皱起了眉,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众目睽睽下,别人不能进,我和师妹却进了塔,这岂不是叫溯道友难做人?哦,抱歉,是难做妖。”

“我艹……才,才不会难做呢。”

溯流光微笑,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了另一根乱跳的青筋。

“两位——请。”

他退后一步,没有门的塔墙上便出现了一个黑沉沉的洞。

“你们记得快一点回来哦。”他温柔地叮嘱。

卫枕流看他一眼:“我们看完了自然就会出来。溯道友莫不是希望我们回不来?”

溯流光:……

他好想跳起来拿竹竿使劲打这个少魔君的脑壳:让你杠,让你杠!你是竹子精转世的少魔君是吗你天天杠!

可他不能。

他要忍。

忍……

谢蕴昭憋着笑,拉着师兄进了塔。她觉得再不让师兄离开,溯长老可能会气得当场脑溢血。

不过这样一来她倒也放下了担忧:师兄应当是握着溯流光的把柄,才会如此毫不客气,那溯流光出卖师兄的可能性也就小了很多。

天光在她身后消失,眼前亮起了各色光芒:那都对应着不同的妖族图腾,而一条条飘带般的光芒则是降下的愿力。

恶念是黑色,善念没有颜色,但他们汇聚在一起却会变成喜怒哀乐等不同情感,并产生不同的光芒。

简直像在说善与恶之间还存在着无数的可能性。

人心的信念与情绪……真是奇妙的事物。

“师兄,你好像不大一样了。”

他有些意外,疑惑道:“哪里不一样?”

“好像回到了我们成为道侣前的时候……师兄更自在也更开朗些了。”谢蕴昭笑了笑,“发生了什么?”

他看看她,移开目光,很是正经地回答:“我也总会有心情好的时候。”

“是么?”

谢蕴昭握住他的手,说:“我好像猜到什么了。”

光很暗,他的耳发松散地垂下,又遮住了耳朵。看不出是不是哪里染上了绯红。

良久,他才轻轻“嗯”了一声,手掌翻过来,扣住了她的手指。

……

妖族的图腾塔中一切正常,没有失踪人口,也没有异常的传送法阵。

谢蕴昭他们离开图腾塔后,又去了西方佛门的浮屠塔。

扶风城西边多显贵世家,因而浮屠塔是距离贵人们最近的一座塔。它以雪白的石头砌成,上面雕刻了许多佛经记载的故事,还装饰了许多金箔、砗磲、象牙和宝石。

虽然今天是个阴天,可这浮屠塔的富丽辉煌却足以充任日光照耀信众了。

相比图腾塔那边轻快活泼的氛围,浮屠塔的气质就要肃穆得多了。

一众僧人在塔下吟诵佛经,信徒们叩首跪拜、虔诚地念念有词;香炉中已经积了厚厚的香灰,却还有密密麻麻、粗细不一的香燃烧着。

四周烟熏火燎,白烟弥漫,衬着佛经声声,好像这里不是人间扶风城,而是地上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