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啊嚏!”

微梦洞府中,一派雨后初晴的模样。草尖上聚集了点点水珠,四下一片木土清香。

冯真人坐在院中,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谢蕴昭拿着大毛巾,帮老头子擦头发。

“师父怎么会淋雨?”谢蕴昭匪夷所思,“淋了雨,还会打喷嚏?师父,您莫非淋了一场雨,连带把所剩无几的修为也给淋走了?”

她昨夜宿在胜寒府,今早又径直去见了燕微。没想到一回微梦洞府,就看见浑身湿淋淋的老头子站在路边发呆,还是她喊了一声,师父才回神。

更可疑的是,老头子一个归真境修士,什么时候会因为淋雨而感冒了?

就连达达和阿拉斯减,淋了雨还当玩水,兴高采烈地跟着真君出去遛弯了。

老头子已经换了烘干的衣服,舒舒服服地喝着热茶,再继续打个喷嚏。

“人淋了雨,就容易着凉。着了凉,风邪入体,就会有种种症状。”师父悠然说道。

“可那不是普通人才……”

“要体悟返璞归真之意,何妨再做一回普通人?”老头子说,“过去我以为自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餐五谷,不时还去游历红尘,就是在领悟红尘真意。但实际上,我心中始终认为自己是修士,与凡人不同。”

谢蕴昭似懂非懂:“但修士与普通人原本就不同。”

“殊途同归。不先求同,如何超脱?”

“受凉会生病,过热会苦暑;肚饿要觅食,体乏要休息。挣扎于生老病死,受困于喜怒哀乐,加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红尘。”

老头子玄之又玄地说:“阿昭,你已经神游,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谢蕴昭站在院中,看着师父佝偻着背,哼着小曲,走到院外去浇花。过去她总觉得那个背影透着不肯言说的心酸和惆怅,现在那个背影却显得平和洒脱,有着和年龄不符的生机勃勃,好像天地间万事万物对他而言都充满趣味。

看上去是垂目老者,忽然间却又像新生的孩童。

“师父哪里不一样了……这就是道心澄明?”

谢蕴昭肃然起敬。

前方的师父拎着铲子,回头唤道:“阿昭。”

“师父您说。”谢蕴昭郑重道。

老头子说:“今天开始你做饭。”

“……为什么?!”谢蕴昭大惊失色,“我做饭口味一般啊。”

师父一挥铲子,指着她,慨然道:“要认真体悟红尘真意,就要从做饭开始!”

谢蕴昭:……

什么道心澄明,她眼睛肯定瞎了!

这时,旁边始终没出声的人站了起来,轻声道:“我来做吧。”

“楚楚?”

谢蕴昭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楚楚一直发呆,她险些忘了好友还在这里。

“我做饭应该还不错。”陈楚楚无精打采,连扎头发的红绳都蔫蔫地垂了下来,可怜巴巴地贴在她的耳朵边上。

谢蕴昭跟上她,一直走到厨房。

“楚楚。”她小心地说,“那个……你是不是误会了?说不定那个人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之前陈楚楚斗志昂扬地说要去表白,虽然她没明说,但谢蕴昭稍稍一想就能猜到对象。

和楚楚有联系,又让她犹疑自己和对方差距太大的……除了那位病恹恹的执风院使还有谁?

“没有误会。他很明白地说,不能收我的礼物,不能耽误我。”

陈楚楚一边切菜,一边眼圈微红,低声道:“我们差距太大,是我痴心妄想了……”

“你哪里痴心妄想?”谢蕴昭有点着急,“你又好看又体贴又活泼有趣,会弹琴,修炼努力,哪里都好,那个人拒绝你是他不好!”

谢蕴昭这人有些偏心朋友。虽说按道理来讲,喜不喜欢是个人的事,不是说谁很优秀,另一个人就必须喜欢的,况且执风院使除了身体状况,其他也样样拔尖。可谁让她和陈楚楚交好?在她眼中,当然就是楚楚比执风重要得多了。

因此,她并非安慰陈楚楚,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楚楚好得不得了,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回应她?这可太奇怪了。而且,执风院使看着分明也很在意她。

也不曾听说那一位对别的谁还处处关照,帮着听琴、指点修炼,还会和人传讯联系。

谢蕴昭已经在细细思索:莫非,执风院使是传说中的隐形渣男?她是不是该去请教显性渣男石无患,问问他如何鉴定?

她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陈楚楚是猜不到的。

小姑娘也没心情猜。

她低头使劲剁肉沫,剁完肉沫剁茄子,简直像要把菜板给砍断。

“是我不好。”她带着几分倔强,“我就不该说。”

谢蕴昭帮着烧油,更努力地劝道:“不是你不好,绝对是执风自己有问题!你瞧,他对谁都差不多,偏偏对你不一样。要么他真的喜欢你,只是有苦衷,要么他就是跟石无患差不多的渣渣……不,比石无患还不如!好歹石无患是摆明了风流放荡呢。”

小姑娘菜刀一停,有些可怜地看过来:“苦衷?能是什么苦衷?”

……这孩子怎么话只听半截呢,也有可能是渣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