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说,其他人不知道了。”谢蕴昭低声说。

郭衍只说:“他们都是好孩子。”

“是好孩子,所以一定会理解真人的做法吗?”她问。

郭衍淡淡道:“不然如何?”

谢蕴昭抿唇:“大可以先叫弟子们出城。”

“沉香阁是平京第一大香铺,也是官府、世家当中众所周知的北斗分部,若众多修士全都退去,必然引起谢家警觉。”郭衍说,“我没有办法。”

谢蕴昭心里那股凉气越来越盛。

她不再说话,只站起身:“沈佛心在哪儿?”

郭衍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和她对视。这么看去,他好像又成了个佝偻的、平凡的老人,慈眉善目、平和慈蔼,还会语重心长地说:“谢师侄,如果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也许就再也脱身不了。沉香阁弟子的昨日,也许就是你的明日。”

“无妨。”

郭衍还在劝:“你既然有办法进出平京,不如先回师门……”

“无妨。事已至此,我若再退,道心必然破碎。”谢蕴昭冷笑一下,“真人只管说。就算我不幸身死……死就死了。别人死得,我死不得?没有这个道理。”

郭衍就点点头。

暮色渐渐占据了天空,晚风裹挟着暑气,在墙里墙外飞来飞去。外头有收工回家的人大声说笑,有饭菜的香气与呼喊“回家吃饭”的声音,有人发牢骚“这一天天的怎么感觉越来越长,过得真累”……

这些声音盖过了小院中的低语,唯有石榴树沉默敛眉,倾听着树下的谈话。

……

赶在宵禁开始之前,小院的门被再一次推开。

赵冰婵谨慎地探头看了看,像在观察他们的秘密是否已经交流完毕。

谢蕴昭对她一笑,招招手,后者才放心地舒一口气,带着小丫鬟和走进院子中。

谢蕴昭扫了一眼她们身后,奇怪道:“赵勇呢?”

赵勇是赵冰婵的护卫,对她忠心耿耿,一路千里迢迢护送她从交州来了平京,再危险的时刻也不曾抛弃主家。刚才他和赵冰婵两人一同出门,现在却不见了身影。

她一说,赵冰婵就忍俊不禁:“隔壁巷的廖寡妇瞧上他了,三天两头缠着他说话。赵勇刚刚被她捉住,一时脱不了身。”

谢蕴昭也扑哧一笑,笑过后又叹了口气,郑重说:“抱歉,女郎。”

赵冰婵不解:“云留?”

她说:“明明这是女郎租的房子,却因为我和郭先生而让你们束手束脚。”

赵冰婵才恍然,却更是笑起来。

“若非云留,我们早在荒郊野外丢了性命,哪里还能来租房子?”她笑吟吟道,“好啦,别说这些客气话。我们趁晚市关闭之前,还带了些零嘴回来,达达和减减不是很爱吃糖霜山楂?”

冬槿抱着一大堆零食,欢快地跑过来,叫了一声“许小郎”后,就兴奋地和阿拉斯减、达达凑在一起。她一个小姑娘和两小只头碰头,亲亲热热得很。

赵冰婵又问:“云留,你今夜要回书院么?若不回,我就叫冬槿去给你铺床。”

“不必了,我还要出去。”谢蕴昭说。

赵冰婵点点头,就走进屋中去收拾自己的满头大汗。冬槿也跟上去,还转身和达达他们挥手。

院中再次恢复了安静。

谢蕴昭扭头看向郭衍。

老人沉默饮酒,现在放下酒碗,平静地说:“我不会伤害凡人。”

谢蕴昭认真问:“真人可敢以道心起誓?”

郭衍自嘲:“老夫还有道心?早在弟子们身死之时,我的道心就已然破碎。”

“这正是我想问的。真人的道心果真破碎了吗?”谢蕴昭淡淡道,“真人说了一次谎,就要做好再不被人信任的准备。因此还是请真人再发一次道心誓的好。”

郭衍瞧她一眼,忽然笑了:“好,好。冯师兄教了个好徒儿,天资好,心性也好……若是能再多些自保之心,就更好了。”

他仿佛自言自语般说完最后一句,便一口气发誓:“我郭衍以道心立誓,绝不伤害赵冰婵、冬槿、赵勇三人。”

谢蕴昭点点头:“这便好。那么,我就走了。阿拉斯减,达达,你们保护好女郎他们。”

——噶!

——欧呜!

两小只急得原地乱跳,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她,意思是:这次又不可以跟着你一起吗?

谢蕴昭歉然道:“抱歉,但我分身乏术,只能请你们保护赵家三人。”

鸭子和狗对视一眼,又看看屋子——那里有对他们很好的赵家人。最后他们重重点头:好吧,下一次你一定要带上我们。

“成交。”

谢蕴昭挨着和他们碰碰爪子或鸭蹼。

她最后看了一眼屋中,整个人的身影便悄无声息消失在石榴树投下的阴影之中。

片刻后,赵冰婵换了身衣服,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来:“云留……啊,已经走了么?”

院子里的郭先生也已经端起铜盆,往灰扑扑的地面洒水,顺便浇灌院子里的花花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