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上古的阵法……是真正的上古大能遗留的阵法啊。那一天起,我遣散了所有遗留的弟子,自己也把修为封印起来。但我没想到,很快,他们一个个地都被挑出来,全被官兵逼得暴露修为,最终死在了大阵中。”

“全部,全部啊……一个个都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弟子啊……”

郭衍颤抖着双手,捂住脸。他弯下笔直的脊背,在椅子上佝偻成一团。

像一条瑟瑟发抖的老狗,而不是一个能在九天之上俯瞰大地的归真境修士。

谢蕴昭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强烈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即便郭衍能取回他封印在榕树中的修为,他的道心也已经破碎了。

道心破碎的修士,不仅修为无法进步,甚至会不断后退。

她迟疑一下,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脊背。

“那蝴蝶玉简现在何处?”

郭衍捂住脸,深深地抽了一口气:“消失了。”

“消失了?”

“官兵闯入沉香阁后,我心急弟子,匆促间将玉简搁在桌上,转头玉简却不见了。”他苦涩地笑了一下,满是自嘲之意,“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一个归真境的修士,被人闯了进来两次,还带来了灭门之祸。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他们……”

他不断摇着头。

谢蕴昭也摇摇头,只得再安抚他几句。

“真人且在此处暂养心神,我即刻将这些信息传书告知师门……”

“不!”

郭衍猛地抬头,双手重重抓住谢蕴昭的手臂。

“不能!他们已经盯上你了,从你打听我的事开始,他们就盯上你了!你传书就会有灵力波动,虽然你说你可以在城中调动些许灵力……但不能赌!”

谢蕴昭皱眉:“那我出城去……”

郭衍仍旧摇头:“你现在出城,他们就会认定你有问题,恐怕会直接和你动手,逼你动用灵力,就可发动大阵将你诛杀。我那些弟子……全都是这样没的!”

“但真人不是说我是例外,可以在平京城中动用灵力?”

“你却也说过,你用神识试探,立即触发了大阵!”郭真人断然说,“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能在城中动用灵力,但谁知道你最多能动用多少?一分,三分?万一触发了大阵,就是十死无生之局面!冯师兄信中对你多有夸赞,托我照看你,我不能看你冒险!”

此刻的郭真人,完全是惊弓之鸟。

“那……”谢蕴昭有些为难。

“等洛园花会。”郭衍再深吸口气,狠狠抹去了面上的惊恐和悲伤,重新变成一个沉稳的修士,“洛园花会时间已定,到时平京不可能再阻挠修士入京。他们现在急着想把东西找回来,才整体戒严。等七月到来,我们就有了支援。花会惯例会有玄德上人观礼,就算是上古大阵,也不能轻易将众多归真境和玄德境一起诛杀。”

“原来如此,看来只能等洛园花会了。”

谢蕴昭沉思着:“既然我在京中,修为无损,这段时间总不好什么都不做。真人既然看了一些蝴蝶玉简的内容,可有什么线索?”

郭衍迟疑了片刻。

“真人,”谢蕴昭无奈加重语气,“我也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堂堂修士,岂能因畏惧危险就裹足不前?即便真人不说,我也打算去查一查世家,尤其是为首的王家……和谢家。”

郭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自嘲道:“我道心是真的碎了。好吧,蝴蝶玉简开头就说,五十年前开始,世家就陆续控制了部分白莲会的势力,令他们四处搜集有灵根的凡人,并设法带回。”

“有灵根的凡人?”谢蕴昭脑海中瞬间闪过东海镇的一幕幕场景,“我听闻,现在官学也在各地测试有灵根者,说要专门教导和培养他们……”

“这件事,在平京已经不是新闻。我怀疑……”

郭衍的声音停住了。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像难以置信,也像迷茫,还有一些惊骇。

谢蕴昭看着他,轻声说:“我师父说,最近几年里,修仙的世家子越发多了。真人,是不是……”

虽然没有说完,郭衍却完全听懂了。他摇头,又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灵根才能感应灵气,没有灵根就不行。灵根又不是丹田识海,根本不在人的体内,而是存在于灵魂之中。不可能有人夺取别人的灵根,这是违反天道的,这是违反自然的——违反自然,怎么还可能修仙?即便可以,他们的道心又立在何处?可不要道心,那岂不是魔族……魔族?”

两人愣愣地对视片刻。忽地,郭衍打了个寒颤。

“不可能!”郭衍干涩地说,“魔族被封印在西方十万大山中,天堑还在,不可能有魔族……”

他再一次愣住,好半晌,忽然冒出一句:“其实三十年前,是有一次魔族降临的危机,据说冯师兄就是因为那一次……”

他突然闭嘴。

三十年前?谢蕴昭一算:那不正好是师父受伤,丹田破碎、修为被废的时间点?

“真人……”

“我不会说的!我立过誓,绝不提起当年之事。”郭衍摇头。

不管谢蕴昭怎么问,他都是摇头。

谢蕴昭有些郁闷:她渐渐发现,师父也好,师兄也好,其他长辈也好,多多少少都有秘密瞒着她。但就像燕芳菲说的,谁没有秘密?关键只看别人的秘密对你是否重要,又有何影响。

“我就知道只能靠自己。”她嘀咕一句。

郭衍知道的情况基本都告诉了她。谢蕴昭打听完毕,又默默消化了一会儿信息,最后有了决策。

她拍开灵兽袋,将憋坏了的阿拉斯减和达达放出来,交给郭衍:“他们无拘无束惯了,在灵兽袋里憋不住,还请真人代我照顾一段时日。”

“噶?”

“欧呜?”

一鸭一狗还没来得及高兴自由,就被她说懵了。两只都歪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还试图来抱腿。

谢蕴昭揉了揉两只毛茸茸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