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画砸了的荧光藤边上,被突兀地、无意识地写下了一个名字。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她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立即将那张纸揉吧揉吧烧掉了。这一页只能重新再抄。

纸张化为灰色的余烬,尚未从她手中彻底飘零;门口忽然传来“叩叩”敲门声。

谢蕴昭又是略略一僵。阿拉斯减却没有顾忌,迈着小短腿一颠一颠地喷过去,又停下来对谢蕴昭“欧呜”一声,招呼她来开门。

“你倒是比我还有主人翁意识。”谢蕴昭已经感知到了外面的灵力,放了心(也可能略有失望?),走过去开了门。

“楚楚,小川。”

“来了来了!”

“谢师叔!”

陈楚楚亲亲热热地来拥抱了谢蕴昭一下,抱得很扎实,像一头小熊。小川在边上看着,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谢蕴昭就在之后也抱了抱她。小姑娘笑起来,蹭蹭她的面颊,温暖又乖巧。

“其他人都没来么?”谢蕴昭往外看看。

“燕微被他们大师兄命令挑战后山的石林,说是不闯入第三层就不准做别的事。思齐被玉衡峰的一位师姐抓去打杂了。石无患么……”陈楚楚绕了绕自己红色的发绳,撇撇嘴,“最近围着柳师叔转悠呢。我瞧柳师叔对他爱答不理,他倒反而来劲了——什么人呐。”

陈楚楚最近很讨厌石无患,因为她很讨厌柳清灵。更确切地说,因为她是灵兽苑溯长老的颜粉,所以对得罪了溯长老,还和好友有过节的柳清灵,她是坚决划清界限的。连带地,对于讨好柳清灵的石无患也疏远了许多。

“欧呜!欧呜!”阿拉斯减觉得自己被忽略了,于是努力彰显此间主人的威风,奶声奶气地叫个不停。佘小川蹲下去,试探着伸出手。幼犬用圆嘟嘟的脸摆出一副思考的表情,然后往前蹦了蹦,允许这个身上散发着亲切气息的人形修士摸摸自己的头。

“好可爱啊!”小妖修立即沉迷在与毛茸茸共处的快乐中,抱起阿拉斯减蹭个不停。

她们是受邀来玩的。

以前的启明小伙伴团体中,谢蕴昭与何燕微已经离开,剩下几人里,陈楚楚、石无患是不动境中阶,佘小川、顾思齐则已经到了不动境后阶。这次本来是说想小聚一次,可惜其他人都有事。

陈楚楚是来微梦洞府玩熟了的,进门就自己去厨房找了三个杯子,倒了三杯蜜水出来。等坐下来,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八卦:“阿昭阿昭,我还没来得及仔细问你!之前你和柳师叔是不是真的因为卫师叔而斗法?”

“噗——咳咳咳……”

谢蕴昭被蜜水呛住了,咳了半天,才摆手:“没有没有,不是不是,你误会了。”

“咦——?”

陈楚楚圆圆的大眼睛陡然放出了感兴趣的光芒。她笑起来,圆乎乎、清秀讨喜的脸蛋竟然笑出了几分奸诈的意味。

“这种回答不是你的风格。”陈楚楚发挥了身为两年室友的观察力,一针见血地指出,“阿昭的话,应该回答‘不错,师兄那般娇花一样的美人怎能轻易让给柳清灵’之类的话才对。”

“啊?是吗?有吗?”谢蕴昭睁眼说瞎话,“你误会了,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我这么端庄正直含蓄羞涩,一定不会说出那样奇奇怪怪的话。”

陈楚楚却不肯被她糊弄,眼中八卦光芒越来越盛:“阿昭,难道……卫师叔终于和你表白了?”

“噗——”

谢蕴昭这杯蜜水一口没喝,全喷出去了。

这下,连沉迷毛茸茸幼犬的佘小川都竖起了耳朵,紧张地问:“真的吗,真的吗?谢师叔,你要嫁人了吗?还是说卫师叔要嫁给你了?”

妖修以实力为尊,夫妻地位也按实力排定,弱势者为妻,男女不论。

谢蕴昭咳了半天,咳得脸都有些红——她坚信这是咳红的。

“嘘,嘘,小点声。”

陈楚楚了然:“你傻了。微梦洞府有阵法,外人又听不到。这还是你告诉我的,阿昭。”

眼看是掩饰不过去,谢蕴昭难得有点沮丧,肩膀一垮,嘟哝道:“有那么明显吗?我也没跟谁说啊。”

“哇,真的呀!”虽然已经猜到,但听好友亲口证实,陈楚楚还是激动得一蹦三尺高,扑上去搂着谢蕴昭的脖子蹦蹦跳跳,“哇哇哇那是《九品簪花榜》连续五年的第一名啊哇哇哇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欢卫师叔吗!呜呜呜我太感动了,我就说卫师叔一定喜欢你,你们一定会在一起,呜呜呜我不行了让我哭一会儿……”

她、她还真哭了?谢蕴昭茫然不已。

“谢师叔,听说这个叫做‘情缘粉’,是对危楼排行榜读者的分类,指强烈希望自己喜欢的排行榜修士和其他修士在一起的读者。”佘小川拉拉她的衣袖,十分自豪地说,“我有好好学习人类的知识呢,谢师叔!”

“这种奇奇怪怪的知识真的需要学习吗……”

“阿昭!”陈楚楚倏然回头,面带泪痕,目光灼灼,“所以呢?卫师叔终于剖白了心迹,你答应了吗?不对……完了完了,我怎么忘了,听说掌门曾经逼卫师叔答应,不能提跟你结为道侣的事……”

小姑娘满脸凝重,陷入了思索。

“道侣?那也太远了。”谢蕴昭干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什么?!”隐藏的情缘粉陈楚楚大惊失色,握住谢蕴昭的双手,几乎声泪俱下,“你为什么不答应呢?阿昭,难道你不喜欢卫师叔么?他那么好看那么厉害对你还那么温柔,你们天造一对地设一双不要错过了啊呜呜呜……”

“楚楚师姐,你冷静一点。”佘小川抱紧阿拉斯减,软软地却很坚持地说,“还是要看谢师叔自己的心意。”

“好、好的,对不起。”陈楚楚的头顶仿佛有狗狗耳朵失落垂下,“如果阿昭你真的不喜欢卫师叔,呜呜呜……当然是以你的心意为重,呜呜呜呜……”

“也不是……”

院墙边的火棘在春天里反倒收敛了火红的色泽,变成一种柔软的淡红。太阳火棘含了一缕太阳真火,在夏季和冬季时红得明艳灿烂,而在春秋两季就会将艳色收起,伪装得温文尔雅,悠哉悠哉地扩张着自己的领地。太阳火棘在院子里长了一年多,已经占满了整面墙,眼看就要朝屋顶进发了。

极具侵略性的植物,在不动声色间完成进攻;该咄咄逼人时绝不后退,该低调时就敛起光华。

谢蕴昭走过去,捻了一颗火棘子在手上。微温的灵力在指腹跳动,传递着丝缕的暖意。

“我拿不定主意。”她吐出一口气,以往满不在乎、潇洒开朗的神情,现在缠绕上丝丝迷惘,“我只是……我觉得我喜欢师兄的程度,比他喜欢我要差很多……差太远了。”

陈楚楚小心翼翼探头,瞅了一会儿她的神情。她揉了揉自己圆乎乎的脸颊,小心而困惑地问:“喜欢的程度……这怎么分得出来?恋慕之情还能测量一下吗?只要你也喜欢卫师叔,你们就先在一起试试呀。以后不合适了就分手,多简单。我们是修士,又不需要遵守凡世什么从一而终的破规矩,彼此喜欢就能在一起,不用顾忌什么。”

她说得理所当然。

谢蕴昭斜眼看她:“你还蛮想得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