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宠爱北仔,把他当亲弟教导、引上正途,不过因为他与宝珊同岁,属戌狗,排遣她无处安放的追忆。
数万万人追求无敌海景、山顶别墅,可惜大屋过大,寒心更寒。
余生好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
苏绮做太久,做不回苏宝珍啦。
唐允被抢救过来后再没寻死,钟亦琛如释重负,icac与o记为此案联合调查,唐郑敏仪出山,四处周旋。
初次庭审时间确定后,钟亦琛打给苏绮告知,彼时她正在商场为一蓝一粉两件baby服犹豫——不知腹中是男是女。
转念一想,男女又有何妨,她更钟意蓝色这件,转身递给阿姨后冷淡回答对面:“钟sir几时要与我打报告?我又不会做出庭证人。”
“恶女一枚。”钟亦琛善意提醒:“他阿妈势必要把他保住,o记邝智民已经开始偏颇,你小心深夜撞鬼,见到出狱唐允。”
苏绮才不信他恐吓,“假如唐允出狱,我劝你即刻卸任,废柴一位。”
果然是同门师兄妹一对。
仲秋,北仔老豆于家中上吊自杀,月圆人难圆。
本以为从夏天阿诗成婚开始,日子终于否极泰来,却不知否与泰是个戏弄的轮回,循环往复。神佛之手薄情,于人间随意翻弄,居然配称为造化。
葬礼,葬礼,还是葬礼。从汤浚昌去世开始,她一直都在奔赴葬礼,不知下一场会是谁的?
好像百家乐的最后一张牌,残忍又神秘。
唐郑敏仪并非善类,四处打点关系,拖到苏绮即将临产还未下定最终判决,可惜她急到发病入院。
苏绮知她老毛病,还是出面探望。唐太从冷脸面对再到失声痛哭,苏绮并非磐石,内心又在绞紧。
负罪走出病房的那一刻还在怀疑:明明唐家人做错事,为何她此刻宛如罪人?
只能说明:他们坏透了。
又不得不承认——坏得很有含量,也是一门技术。
时间走到95年尾月,唐允宣判当天,苏绮于养和医院生产。
五磅七安士,女婴。小小一枚,她连碰都不敢,阿正抱过bb的次数都高过她。
出院后,北仔每天收工后雷打不动地到太平山陪苏绮,要不是家中阿姨知道他们实际关系,都要怀疑北仔就是爹地。
苏绮怪他次数太频繁,命令不准每天都来,北仔应承得不情愿,想同阿诗提点什么,看到她与阿正凑在一起亲昵,又生生咽回去。
他们默契地不提唐允,可阿正险些没守住嘴,被阿诗扯到偏厅拳打怒骂招呼。夫妻二人听到脚步声转头,见苏绮就站在那,满脸冷漠无神,情形尴尬又诡异。
月末,北仔决定送他老豆骨灰回内地,顺便到祖宅与多年未见的家人共度农历新年。苏绮表面看起来并无异样,在家处理公务,准备返工事宜。
那天下大雨,雷闪交加,北仔于深夜艰难开车赶到太平山,担心恶劣天气引发事故,大屋缺少牢靠男人。
一位阿姨住楼下,出来为他开门,楼上婴儿房又一名阿姨怀抱大哭不断的小公主耐心地哄——其实已经濒临临界,还是要忍。
他问阿姨苏绮是否睡下,阿姨回应:“刚刚还在呀……”
皮夹克上挂着雨水未擦,他匆匆赶到苏绮卧室,发现空无一人,一间一间屋推开看过,心底越来越紧张,总觉得情况那样像。
最后像是灵光乍现,找回她卧室洗手间,门被反锁,北仔敲门叫人,苏绮不应。
又跑下楼拿备用钥匙,强行打开门后累到低喘,苏绮缩在浴室角落里,长发抓乱,双手捂住耳朵,精神崩溃状态。
“阿姐……”他凑过去,把苏绮带到怀里安抚。家里曾有那样一位老豆,他早该想到她有抑郁征兆。
堵住她所有的话,任她埋在他臂弯痛哭,“阿姐,你只是生病而已,我明天带你去医院看医生,吃过药就会好……”
她讲胡话,语气又笃定认真:“你带她走好不好……我拜托你……带她离开这里……”
窗口闪过蓝色闪电,北仔哽咽,“阿姐,那是你亲生女,你不可以不要……”
“她好吵……我怕……我忍不住杀掉她……”
北仔伸手抚苏绮头顶安抚,“她好可爱,是全世界最珍贵的baby,将来同阿姐一样靓……”
苏绮发疯一样摇头,哭更猛烈,与室外狂风骤雨交杂在一起,不仅她自己心绞到濒死,北仔也感同身受几分。
“我不该生她下来……我应该落掉……她是唐允的女嘛……同他一样是煞星……欺我气我……”
她怀胎与生产过程从未受苦,好像本港多少无知少女一样浑浑噩噩奉子成婚,爹地妈咪为何不在身旁?宝珍第一次做母亲,难免会迷茫。
而北仔身为男人同样不懂,女人哺育婴儿比孕期大腹艰难百倍,因此常人生烦生厌,睡不安稳、腰疼脱发,苏绮则要生恨。
“黎永正恨我……唐允被判八年也憎我……他们怎么还没死光……只有我是罪人……我不痛……”
她一通胡言,神智越来越不清晰,如果不是外面雨势太大,他恐怕现在就要带她去医院。
北仔又想到什么,撩开她长发与袖口,果然看到两条手臂、胸前、脖颈都有深红抓痕,短时间内褪不掉。他不过两天没来,她在自残。
“阿姐,我带你到内地散心好不好?北方冬季会下雪,你不钟意带bb那就拜托给阿诗,我……”
谈到阿诗,苏绮抓住关键,“你不是惋惜同阿诗失去一个仔?你带她走!我要留在香港啊……爹地妈咪都在……宝珊不准我离港……哭好久……”
她已经开始错乱,回忆当年考虑与温谦良一起出国,宝珊投反对票绝不应允。
他则心累到崩溃,暂时应承下来,为哄她安心。
阿姨找来卧室,怀里小公主还在哭,吵闹着不愿入睡,苏绮听到渐近的哭声失控大叫,婴儿听到叫声又哭更惨,死循环啮合上,无解。
北仔冷脸赶走阿姨,再低头发现:怀里的人已经晕过去。
混乱雨夜,混乱1995。
把苏绮抱回床上盖好被子,确定她状态稳定下来,北仔带上门前往婴儿房。
已经午夜时分,阿姨都换过一位,语气小心打探苏绮状况。
北仔百分百耐心,脱掉外衣后接过baby亲自哄,让阿姨先去休息,明早麻烦早起,阿姨应承。
他认为婴儿渴望父爱,暂时把他当作爹地,也可能是闹太久,很快乖乖入睡。
洗漱冲凉后躺在客房床上,北仔累到立刻合眼——精神负荷过重。
可他总觉得忘记什么,他忘记一点,很重要的关键,困意席卷,来不及想清就进入睡眠。
不到两个钟头,北仔浑身冷汗,骤然睁眼,此时窗外天还未亮。
腿脚先理智一步行动,下楼跑到客厅,确定果盘里水果刀还在,安心不过半分钟,又冲向厨房——砧板旁,刀具与刀架散乱。
心跳到喉咙,一步迈叁级台阶回到楼上,还不忘带备用钥匙奔向苏绮卧室。
先开一道卧室门,又开一道洗手间门,她反锁两层,决意已绝。
而他好像推开死亡世界。
目之所及,苏绮穿单薄睡裙躺在浴缸里,刀落在地垫上,水染成血一般红。
“阿姐!”
“让我就此消失这晚风雨内,可再生在某梦幻年代。”——达明一派《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