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7(1 / 2)

穿花蝴蝶 是辞 4400 字 17小时前

苏绮在日本那段时间里,唐允想的是杀她,她则谋划杀他老豆,他们彼此彼此,谁也不亏欠谁。

只不过他没下得去狠心杀她,她却切切实实促成他老豆死亡。

有人讲“情一字熏神染骨、误尽苍生”果然不假,还是无情最好了。

此处指苏绮对唐协亭无情。

当年与温谦良筹划21岁那年到日本初诣,因为时间宽裕,温谦良便请一位日语老师,每周两次到南山别墅授课,外人自然不知。

那位老师来自日本京都,绘画专业出身,苏宝珍心想事事都有childe,日语学得并不精通。反而老师每次讲起京都口音,她比谁学得都快,温谦良头疼不已。

直到半年后老师离港返日,宝珍送一副装裱好的八岐大蛇像作手信,老师直言:“珍酱现在开始学画不晚。”

她挽住childe手臂,笑容得意,“等我成为大状,一定考虑辞职做艺术家。”

那位杀手只学到蛹刀皮毛,没有蛹刀话事人那样好命,只能做见血差事谋生。

苏绮讲京都口音的日语,戴短发假发与超大墨镜,右手小臂绘八岐大蛇文身——苏宝珍从小惯用左手,苏世谨与苏太没有强行要求她改右手,只是与childe从小在一起难免也会学用,再加上当年苏家出事后她手指骨折、隐于庙街,才几乎不再用左手。

至于杀手为何死死咬定左手,来自于她对钟摆的利用。于钟摆敲动作响之时,她熟练用左手持茶筅,为他打一杯抹茶,加深目击者记忆。

杀手赴港,苏绮提前用假身份为他在上环租一间屋,确定唐协亭除夕夜独自在家后通知杀手行动。

置地广场遇袭那天,杀手从大厦安全通道取到她追加的额外酬谢。苏绮守准时间在地下车库见过billie,故意追上去,引他对自己动手——她赌的就是唐允派人跟住她。

如果杀手直接一刀把她杀掉呢?那就当她运气不够,成全唐允。

而杀手看到没戴墨镜的苏绮自然会起疑,故意试探她用哪只手格挡,确定她惯用右手、且手臂没有文身,再加上弘社打手赶来,立刻收刀离开。

唐协亭的死,她怎么能不插手呢?

如果知道他在祠堂狼狈地爬、到死都哀叫“敏仪”,苏绮恨不得自己出席现场旁观,谁能忍住不赞一句大快人心?

她与唐允约定四月一日注册登记,农历叁月初二,宜合婚订婚,大吉。

惊蛰没过几天,阿正在弘社堂口打给唐允,告知那位杀手濒死,请示唐允如何处理。

实际上警方尚未销案,暂且当作一桩悬案。唐允略微犹豫,在慈悲范围内踌躇许久,还是决定手刃真凶。

苏绮陪他一起到石塘咀,没有走进关押杀手的那间屋,唐允叫她等在外面,接过阿正递来的枪。

开枪的瞬间,苏绮立在远处举起相机,冷脸按动快门。

仔细回想的话,从惊蛰她答应他的求婚,至四月到来之前那段时光,也可以算作是偷来的幸福。

唐允这样判定,即便她并未全然真心,也已经足够梦幻到仿佛重回狮城。

他们做中环普普通通的坐班情侣,为公事繁忙忧心,返家一起弄乱厨房只为做一盘叉烧,咸到饮十杯水都不够;她不再看李碧华的志怪小说,改买杂志,读息影的林青霞所写专栏,不仅期待她重返影坛,还要期待leslie新专辑,好繁忙。

唐允对文学与影视一窍不通,靠在沙发里充当她免费人肉靠枕,约她周末去跑马地看马赛,马季就快要结束。苏绮兴致缺缺,午后阳光打进客厅,杂志丢到脚下地毯,情人缠绵。

周末还会到太平山顶陪唐太听戏曲、饮茶,约定清明要上大屿山拜佛,一片亲睦气氛,他们好像终于把日子过成想象中和美。

叁月下旬到来,苏绮忙于整理季度总结,返家后仍不忘刻苦,好像学生妹在灯下温书。

唐允无声走近,递过来几份文件要她签署,苏绮本没当好事,随意翻几页后震惊看他:“你做什么?”

他把好多产业转赠给她,还包括曾经属于苏家的船路业务,“给你做婚前财产傍身。”

他又补充:“你放心,都是干净的。现在只有弘隽还有些问题,所以公事上你要经我同意,什么时候解决好再给你。”

苏绮略微哽咽,低头拼命眨眼,“搞什么?好像交代后事……”

唐允嗤笑,忍不住拍她的头,“又讲衰话!”

笔送到她面前,“你做阿嫂有帮夫运,下季度我一定更旺,差事别急在这一晚。”

他把她签好的文件收起来,明天还要交付律师办理,随后带苏绮开车过海,前往砵兰街仙都见阿诗。

包厢内,依旧是唐允一众猪朋狗友,热闹非凡。

见唐允带苏绮来,其中一位抢过麦克风夸张感叹:“不是吧大佬,你就要注册登记,出来玩还带老婆?”

唐允作势拿酒瓶丢他,气氛欢笑,一扫苏绮刚刚伤感。

结果不知哪位小姐点唱《胭脂扣》,苏绮眼神怔怔地盯住那位靓女低声歌唱,唐允眨眨眼,把人招呼过来塞一把钞票,语气还算绅士地同她讲:“换一首。”

苏绮没忍住笑,下一秒扑到他怀里,语气挑逗,“听歌都要呷醋?”

他把人搂住,“今晚饮几杯好不好?绝不饮多。”

苏绮戳他痒,“你确定要饮酒?不用阿诗为你买一瓶醋?”

唐允低头咬她耳朵,“这位阿嫂,能否不要太嚣张。”

他数月未碰过酒,叁杯居然就上头,双颊泛起淡淡可爱的红。

走出仙都后自然坐上驾驶位,苏绮明知危险,那瞬间却没阻止。

他加速穿过隧道,她心底生出莫名的恐慌,不算来自于自己,又讲不清楚从何而来。

他在呼啸的风声中问她:“你怕不怕死?”

忘记车子里放的音乐是黄耀明还是张学友,苏绮扭头看他侧脸,发丝被风吹动,他好像纨绔乖张的叛逆少年,而她梦回十八岁,公主违背心意,坐上古惑仔的摩托车。

她回以一笑,语气轻飘:“不怕啊。”

唐允分一只手摸她的头,分外温柔。

随后车速减缓停在维港,他们在晚风月色与霓虹之中拥吻,那一刻是单纯的“你仅有我、我仅有你”。

人们钟意在夏天游泳潜水,认为夏天的水温暖过其他季节,凉爽又舒服。可事实上阳光只能照到水下两公尺,超出两公尺的更深范围仍旧冰冷,因此潜水服需要防寒。

月末那天,苏绮委托billie送一封整理好的资料给钟亦琛。

billie动作快,她中午就收到钟亦琛来电,对方问她:“为什么不亲自送来?”

苏绮骂他:“神经病,你管我?”

钟亦琛说:“资料我还没打开,要不要收回?开弓没有回头箭。”

“不好意思,我这支箭早已经发出。”

下午她又去太平山见过唐太,唐郑敏仪在书房静心抄经,苏绮坐在一旁看好久,几次想讲出口的话还是咽回去。

又陪唐太闲话唐允近况,唐太安抚她明日不过是注册登记,很平常又平淡的一件事,好像签署文件。但她没举办过婚礼,对此缺少话语权,打探苏绮婚礼计划。

苏绮略显迷茫,与唐允还没作打算,他们好像把注册登记看得太过重要。

唐太劝她一定要办,还要大办,看起来好像要把唐协亭那盏新抱茶也饮过。

碎屑一地的交谈,于傍晚结束道别。

庙街,阿诗住处的窗前,苏绮手指间夹住一支烟久久未动,深夜即将降临,距离四月越来越近。

唐允许久未曾独眠,打电话给她,爱人调情。

她讲故事哄他入睡:沙门瞿昙成道后在菩提树下趺坐,魔王派叁位魔女铺陈欲望之网诱惑瞿昙,这叁位魔女分别代表贪欲、乐欲、与爱欲……

电话收线,阿诗带一身酒气返家,她偶尔遇到难缠主顾,还是免不掉饮酒应酬。

同苏绮一起立在窗前,看庙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打火机擦亮,阿诗吸燃一支烟。

苏绮略微皱眉,柔声说:“不要吸了。”

阿诗短暂愣住,随即按灭,“好。”

后来她始终发呆,想到一位故人,叫姚美芳,天后庙自杀案四位阿婆之一,也是唯一一位与苏家没有任何关联之人。

她需要一位这样的无关人士做障眼法,确保这起自杀案带有巧合。姚美芳从小自卑胆怯,活过半辈子也是如此,孤寡一身,时常寻死觅活,偶尔又装疯扮傻,庙街群众对她避之不及。

只有苏绮不嫌恶她,免费赠她算卦测字、与她宽慰谈心,姚美芳看起来短暂正常过,再后来就是突如其来震惊众人的聚众自杀,姚美芳去世。

阿诗在哼一首老歌,陈慧娴的《夜机》。

回头再看微微灯光/无止境寂寥不安

藏身于无人机舱/心跟你道晚安

那张专辑的名字叫《千千阙歌》。

苏绮说:“阿诗,我明天结婚。”

阿诗说:“嗯,我知。”

气氛太颓丧,楼下的狗叫声吸引阿诗注意,她轻拍苏绮肩膀,指远处讲:“那位疯佬又在打狗啊,今天好早。”

南街每天凌晨准时响起野狗哀叫,骤听只当流浪狗互咬,亲眼见过才知道:失智疯佬持棍棒打狗,已经多年,无人敢拦,拦也拦不住。

庙街逼仄天地的疯魔常态而已。

当年康嘉茵初至庙街心思简单,深夜下楼亲见骇人诡异场面,转身遇到黄毛旭仔。

人事斑驳。

阿正深夜突袭唐允清风街公寓,脸上挂彩,显然刚与人碰过拳脚。

唐允满脸不耐,“黎永正,你今年二十五岁,与人打架打输还要找我告状?”

他浑身怒火,“允哥,真的有事,”

“你刚进弘社炯叔没给你讲过,囍事在即。”

“小事免提。我知,可今晚一定要讲。”

两人到书房,阿正伸手递到他面前,唐允瞥一眼,轻松的神色立刻僵硬。

因阿正手心安静躺一枚耳钉,旋涡纹打底,品牌logo点缀,93年的限定款,全港仅有几对。

他曾在佛门重地强行吻她,讲一句“别再回庙街,我养你”,眼睛看向的正是这枚耳钉。

熟悉的漩涡,他陷进去的漩涡。

阿正严肃地说:“龅牙金在上环出租他那间祖产单屋,房客用假身份信息租整个季度,直到今天始终联络不上,不知是否续租。”

“邻居也讲仅见过几次,房客迟迟没再回来,是一位钟意穿长马靴的日本佬,好巧啊。”

“龅牙金同北仔讲,他亲自搜过,报给我毫无异常。我看出不对,同他打起来才抢到这枚遗落耳钉,值钱货,我记得阿嫂有戴……”

唐允那瞬间喉咙哽咽,好像饮血。

阿正试探询问:“我去把阿嫂抓来……”

“不必。”

“允哥!你彻底昏头!”

“你先回去,交给我。”

“允哥,你明日要与她注册登记,这位阿嫂现在可疑,我不认。你养苏家大女在身边……”

“黎永正,我叫你回去你听不懂?收声啊!”

阿正固执看他,明知打不过唐允,还是硬撑,“你失恋对不对?好难过就打我发泄,我不怕疼……”

“你放屁,从小钟意哭,不怕疼?你滚回家给你老母打洗脚水啊。”

“已经快十二点,我阿妈早就睡到打鼾……”

唐允把阿正扯到门口,推他出去,“滚。”

阿正盯住紧闭的门,坐在地上许久,还是默默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