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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花蝴蝶 是辞 3038 字 17小时前

夜谈的结果唐允总结为死的是他。

既然他狠不下心来,就一定会被反杀,机会仅有一次,失不再来。

他在心里把自己设想成一位纯善至极之人——当年唐家灭苏家全家,如今她来复仇,只能说是风水轮流转,不义之财、非分之福享不长久。

下一秒咒骂自己,圣母玛利亚降临的光辉都不及他唐允盛大,未免太高尚。

刀收回鞘,他把匕首赠给苏绮做防身,她不适合用枪。

苏绮双手攥住那柄刀,头埋在他腰腹,呼吸顺着睡袍打在肌肉上,温水煮青蛙一样,他放弃抵抗了。

好像在那种温情的时刻,她讲一句“阿允,你的心脏怎么长在腹部啊”,他都会答“没错,天生就长在腹部”。

唐协亭不算一位称职的父亲,他们之间也缺乏沟通,但他确定他是敬爱他的,并且想保护他。

如果可以选,苏绮不如把自己杀掉——唐允是真小人啦,苏绮杀掉唐允,下一秒也会被杀。

她算作殉情,陪他一起下地狱,不孤单。

过去他以为她兴不起多大的浪,只能算叁级防范预警,如今变成一级。

设想她如今想动他或者唐协亭,该如何做?本港没有杀手愿意接这份要命差事,难道苏家大小姐亲自提刀上阵?自寻死路而已。

最好的结果是她当真爱上他,情愿与他恩爱白头。

最差的结果,最差的结果他不敢想。

小年,农历腊月廿四。

唐协亭坐在办公室里神情矍铄,看一眼手腕的表,问坐在不远处的唐允:“温家公子今天走?”

唐允动了动眼睛,站起身来,“嗯,温氏清贷事宜急不在一时片刻,他委托信得过的人代理,想必不会再回来。温太唯一胞弟死的早,秦公势必要拉他这位外孙一把。”

温太姓秦,秦家产业转移到美国多年,树大根深。

唐协亭点头,眼神逐渐放空,语气也变得散漫,“你帮他搞定廉署,是我没想到的。”

温氏与土地局局长不正当的交易关系维系多年,温至臻以死脱罪,温谦良却摘不干净。唐允应承温太出面斡旋此事,icac掌握新线索,连夜追查这名局长账户余外的不明资金。

再避重就轻地把温谦良的罪名加在其他涉案人员头上,变成土地局局长主动向温氏勒索回扣……

唐允心虚,不可能同唐协亭讲自己在为苏绮平事,语气含糊地应和过去。

唐协亭继续说:“过去我认为你做事太狠,比我年轻时更甚几分,这样好容易给自己惹债,年过半百都睡不踏实。”

唐允杀心重,源于他十几二十岁的时候古惑仔横行江湖,什么慈云山太保、庙街十叁少,当街横尸常有发生。更不必说他这些年手上人命没断过,向前看的话,还有当年苏家。

唐太每次去寺庙少不了为他祈福。社团这条黑路不好走,你手下留情,对方势必有一天东山再起;你赶尽杀绝,阴德损到亏耗,下半辈子难安。

“如今我早已经看清,做人应当留有慈悲,只有后生仔才钟意愤世嫉俗。你肯帮衬他这一程,是慈悲,佛祖会给你福报。”

唐允闻言皱眉,“阿妈钟意念佛,你以前最多陪她食几餐素斋,如今彻底皈依?”

唐协亭低声笑,“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懂。”

唐允不讲话,听他靠在办公椅上低声地念:“我如今后悔好多事,敏仪赞成我种生基是为繁盛家业,不论多大的家业,我死了也都要留给你。”

“可我想监督自己做善事,弥补过去犯下的过错。我后悔要你手上沾血,敏仪每次恼火都要提,我从来不敢劝阻,我愧对她、也愧对你。”

唐允浑身不自在,他无法面对这样的唐协亭。眼神瞟向办公桌对面的人,身子骨硬朗,毕竟是打出弘社地盘的人,身材保养的也很好,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白好多,他居然从未仔细看过他。

唐协亭与温至臻是两种气质,他不苟言笑,表情总是很凶。可唐允知道他这位老豆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自有一腔柔情在,可惜穷仔恋上富家女的故事落到现实,不必戏曲里和美,只有互相耽误几十年,佳偶熬成衰偶。

他半天才讲出一句话,以为算是安慰唐协亭,“什么生基福地,她作心里安慰而已,你也信。”

唐协亭立刻冷眼飞他,“痴仔,又讲衰话!”

最后还不忘提点唐允。

“那扇新屏风如何?”

“劲!”敷衍至极,他居然夸一扇屏风劲。

唐协亭不在意,“你马子送来的,讨好我这个家公。”

“你好难搞,黑脸总把她吓到。”

“你知我事事依你阿妈,如今也不算反感她。要她进家门,你先交她几件差事,算作投名状,我无话可讲。”

所谓的差事当然不是弘隽的干净公差。

唐允收敛神色,敷衍应承。

温谦良离港前一天,多次打给苏绮。那时她犹豫不决,接听前一秒还在想:他是否会约她出去见最后一面?

她也想亲眼确定他左腿的伤情状况。

没想到温谦良丝毫没有见她的意思,苏绮心里并不是滋味。

接听的那一秒,好像太久没有沟通,彼此都很陌生。

温谦良先讲:“pearl,终于肯理我?”

“我不知道当时撞你左腿。”她不想的。

“我不怪你,腿很快就会痊愈,安然无虞。”

苏绮放下心,“那你今后多加注意。”

“多谢。”他好礼貌,礼貌总是与冷淡牵扯不清。“你早就知情,对不对?”

“嗯。”

他问不出口,问不出口自己父亲的死是否与她有关,或者说他更害怕听到真实答案。

“pearl,我承认自己动过邪恶念头,爹地实实在在铸成大错,温家亏欠你好多,还不起。”

她释然了,不是对仇恨释然,也不是对温家释然,只是对温谦良释然。

她就算不相信温谦良,也应该相信苏宝珍,她的childe能坏到哪里去?没有人尽善尽美,childe一生只错那一次,但罪不至死。

“childe,如果可以重新来过……”

“pearl,我不会再回香港了。”

他为她提供与重新来过可以相媲美的解决方式:“我再邀请一次,你愿意一起离开吗?”

她沉默,决定显而易见。

温谦良叹气,“意料之中,你还是放不下。所以我帮你聘请一位帮手,当然,下个月开始需要你付钱他酬劳。”

“billie你是否记得?琼华的生意交由他负责。去年年尾我帮你把公司账户移到海外,比香港安全,你随时都可以联系billie查证,只要别拖扣工资,他就是好好绅士一枚。”

billie,冯港生,温谦良老友,苏绮仅仅打过几次照面,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他的boss。

他还有心思与她打趣,苏绮心不在焉地笑。

她说:“多谢。”

温谦良说:“你要做大事,怎么能缺钱。”

“骨灰安放在北角一栋唐楼里的私人龛场,名叫静安堂。那栋唐楼我本想转到琼华名下,顾虑到一些突发情况,还是放在我手里。”

所谓的突发情况,即苏绮败露,她明白。

“如果你成功,我把整栋楼送给你作为贺礼,你不要嫌寒酸。如果……我会帮你供养一生,就这样说定,如今你听我的。”

苏绮泪流不止,“childe,真的多谢你,对不住……”

她为伤害到他与他的父亲道歉,不为伤害温至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