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采果然是急了,周小弟的事情解决不了,他便一日也不得安宁。如今,他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周逊自己的头上,还整出了这样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
此刻站在这里的换做是其他人,或许真要因此在心里掂量一番。周采虽然常常虚情假意,但他这番话也不无道理。
国人常讲究一个圈子文化,一个宗族文化。宗族之间自然地以血缘关系形成圈子,以此进行资源的整合,将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整合起来,以增大团体的影响力与抗风险能力。在组成“圈子”的种种促进因素里,没有比血缘更天然、更顺理成章的。因此凡是能出人头地的官员基本都少不了对亲族的提携。
然而……
“身为朝廷官员,本来就是替皇上、替朝廷做事的。在其位,谋其政,身在公职不想着为朝廷谋福祉,却想着自己形成小圈子……”周逊道,“采哥这是想组成一个小朝廷?”
——好大的一顶“结党营私”的帽子!
有这句“结党营私”在,周采是再不敢说什么了。即使他要说周逊罔顾亲情,也是没有道理的——皇上是天子,在天子、在家国大义面前,这所谓的蝇营狗苟的亲情又算得了什么?
他再也不能拿这件事说事了。
“不过兄长说起周家中的事,周家中的事,我的确是很关心的。”周逊在说完这句话后,慢悠悠道,“兄长说我不够关心家中的事,倒也没错。既然这样的话,以后就请小李公公多向我说说周家发生的……趣事。”
“趣事”两个字他咬的不紧不慢:“看见你们过得如何,我也放心。”
“你……!”
“怎么?兄长,”周逊似笑非笑,“你既然主动来找我,也该知道我会给出怎样的回答吧。如今皇上又或旁人也不在这里,你也大可省了表演伤心的功夫。这一点上,我们倒是‘兄友弟恭’。侍卫——”
他放下帘子:“我们走吧。”
马车滚滚而过。跟随他的小侍卫坐在马车中,看着周逊神色无悲无喜。他这十几日总是跟着周逊,与他亲近,于是忍不住道:“周公子,既然你讨厌那人,为何不请皇上将他们……”
“仗着皇上的恩宠所能得到的煊赫只是一时,”周逊说,“无论是周采,还是……我。”
他手指敲着膝盖,似乎也在提醒自己注意这一点:“多行不义必自毙,周家之前仗着周采的圣宠在京中常常有失分寸。如今周小弟的事情只是一个定时炸弹,周家迟早会自取灭亡。这是再公正道理不过的事,我又何必插手?况且……”
——你不觉得,比起做演戏的人,当一个看戏的人更有趣多了吗?他们的这出戏越长,便越是好看。
虫豸在临死之前的挣扎是是最无望也最痛苦的。既然死亡是既定的事实,挣扎的时间越是长久、总能看见希望的曙光、却又挣脱不出,才是比死亡更痛苦的事。
“我倒希望他们能坚持得久一点。”侍卫突兀地听见周逊开口了。青衣的公子手肘放在轿子窗上,撑着下巴,侧脸看着窗外:“若是能等到他们亲眼看见我走了上去,自己却只能在淤泥里打滚,这就更好。以他们的性格,瞧见我过得好了,只怕会比看见自己过得差,还要生不如死。”
在侍卫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青衣的公子笑了笑,他素来清冷的脸上,居然多了几分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