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日禤景宸在庙前一跪,彻底将她粉饰出来的平常给掀开了。即便她抗拒着不认,在观中医治的病患和道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尊崇。
更因着禤景宸安排在此,守卫着她的士兵而畏惧。
钟离朔一直以为,八岁那年到了云州,她的一生就此开始了。她从没想过会有可以返回源州的那一天,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想过中州王会反,将盖在楚国上方那件名为盛世的彩衣给剥下来。
这个载歌载舞,一片欢欣的楚国,不知道从哪一日开始就变了。
太一门的香火越发鼎盛,盛京越发繁华,云州城中一片欢歌。可逃出纸醉金迷的城中,她看到的却是一片萧条。
土地荒芜,房屋倾塌,百姓的脸麻木不堪,只有面对神明的时候才有一些彩色。
十四岁的钟离朔,一直生活在一个强盛的楚国中。十四岁之后,钟离朔才知道这样的楚国时被伪装起来的梦。
她听人说官绅土豪欺压百姓,她听人说有人可以拿钱买官,她听人说几年前因着朝廷给不出钱粮,镇上的校舍都关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帝身边的大司命荏苒。不为百姓着想,反而日日大肆祭祀,祈求神灵,挥金如土。
因此,中州王反了。
中州王反之前,百姓尚可靠着一亩三分地活下去。中州王反后,那样贫瘠的土地什么人都养不活。
因此,中州王反后,他占据的三州被征了许多的青壮男女,赋税加重,越发民不聊生。
这就是乱世,苦的都是底下的百姓。上头打的你死我活,哪管底下人死活。
每逢征战世道,太一观总要下山为枉死的百姓送行,钟离朔送得多了,也就越发体会到挣扎着活着是多么的无奈。
哀民生之多艰。
没有一点喘息之地与色彩的生命是如此的令人绝望。
这样的世道,死去反而是解脱。
可人还是要怀揣着梦想的。
生命是东皇的恩赐,没有谁生于人世会是来受苦的,只是世道如此艰险,又怎么能快活地过下去?
钟离朔不止一次的想起母亲说的话,生而为人,就应该尊严的活下去。这个尊严,包括了自由的活在世上与体面的离开人世。
可是想想死在她面前的人,又有哪一个足够体面呢?
她是楚国皇室的人,是东皇的子孙,这天下万民都是她的同胞。可你看看,她就算沦落街头两年,却一点苦头都不算吃得。
可她的同胞,却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中。
这天下分明是众人的天下,为何各自境遇如此不同。只因她的王公贵族,她们便是青草履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