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怕冷了些,没什么事的。”钟离程起身,引着中年男人到一旁的小榻上坐下,为他倒了一杯酒,言道:“先生为我奔走溯北多年,今日难得团聚,余下的事情莫要再说了。我如今被人盯着,不方便为先生接风洗尘,只能陪着先生小酌几杯,权当是庆贺了。”
端在钟离程眼前之人,不是他人,正是今日才来到源州的念望先生。早在十多年前,钟离程便认识这位先生。因为念望是他父王的谋士,亦是他的先生,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十多年前,这位先生陪伴在他父亲身旁,以刺帝乃亡国君主的秘闻,令原本就痛恨楚灵帝的中州王决议举旗谋位。楚灵帝宁可挑选一亡国之主为帝,也不愿选他们这些有才干的皇子,令诸王愤怒又不满。不欲祖宗基业就此毁在刺帝手中的诸王揭竿而起,发生了叛乱。
可是结果十分凄惨,诸王被诛,挂尸墙头。原以为会在云州被围战役里死去的钟离程,在念望先生瞒天过海的易容术下,逃出了云州,深入了南疆腹地。
再一次与念望先生相见,是在钟离程决意与少女过上一段平淡人生,却不幸失去了少女时。失去了母蛊的连理枝,在钟离程体内化作了□□,以寒冷日夜折磨着他。再见到念望时,已无人可念的钟离程被狠狠教导了一番,继承了父亲未竟之愿。
楚国不能亡,就算是亡也要亡在了他们中州的手上。
他在念望的帮助下,经营了一批势力,联系上了改头换面与钟离一族有仇的李家,发生了凉水暴乱。
只是当时李家势大,背却了他们的盟约,才有了后来禤景宸终于自北归来,稳定局面的情况。
念望接过了一杯酒,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叹息道:“只恨那李家太无耻,不然世子今日早已登上宝座了。”
钟离程摇摇头,言道:“成王败寇,我们棋差一招,输了也乃常事。只如今伪庆日渐强盛,我要成事,乃是迫在眉睫了。”
“正是如此。”念望点点头,言道:“不过还请殿下放心,自去年昭帝皇后更换大批新人后,得罪了一大批源州老贵族。而徐家早在凉水之乱时对宛州一事便露出了野心勃勃之态,如今朝廷之势正是适合世子行事之时。”
“我明白。”钟离程点点头,摆出了一副受教的态度。
“只如今这群人眼里都落在了云中王那小子身上,妄想云中王那小子能娶到昭帝皇后,从而逼皇后还朝给钟离家,好仗着从龙之功恢复他们在楚国时的荣光。”念望将局势分析了一下,信心满满地说道:“原本要挑动那波人心思活跃是很难的事情,但自昭帝皇后为昭帝大祭之后,老道觉得事情对世子变得有力了起来。”
“我已命底下跑商之人宣扬昭帝之好,重新燃起对楚国的敬爱,倒是世子再要求昭帝皇后还朝,名正言顺,一切都顺意许多。”
“且当年昭帝中毒,老道还将证人留了下来。毒后加害帝王一事,必能激起群臣激愤。”
钟离程手下一顿,点点头说道:“我亦如先生这般想法。”
念望点头,说道:“云中王此时还是饵,等到无用之时世子再舍弃。莫要再像上次一般打草惊蛇了。”
念望指的是上一次钟离程命人挑拨黑虎垌之人绑架云中王一事,其实钟离程本无针对钟离幕的想法,他想要的只是云中王能出手将黑虎垌的人全都杀了。因为他的阿钱,就是死在这群人手上的。
钟离程的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少女天真明媚的模样,只觉得全身更冷了。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念望恳切地劝道:“若是世子是为了世子妃的事情,也还请听老道一言,待完成大业,世子便是屠尽南疆也无妨。”
钟离程应下,又与念望说道:“此次赠了明戈齐这么一份大礼,明戈齐怎么说?”
念望说道:“明戈齐将苏合为质,在必要时可作为援助世子的借口,只要将澜州驻军拖住,我们在源州的人手足以为世子稳住江山。”
钟离程应道:“如此甚好。”他端着杯盏,感受着越发炙热的炉火,轻声叹道:“我等了八年,先生,我已经等不及了。”而且,也没有时间等了。
“老道明白。”念望言道,“大司命青岚已逝,监天司再无人能压制老道,老道必定竭尽心力助世子夺得大位,以报答大王的知遇之恩。”
以一生报答君主的知遇之恩,这似乎是每一个太一道人会做的事情了。钟离朔不疑有他,点点头,言道:“我已命部下做好准备,需要的物资也尽快送来。只还有一事,需要先生再为我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