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gari以两张交响乐音乐会的票作为代价,请求赵耀和沈若打车回家的路上,送一下自己。他很颓靡,在副驾驶的位置坐着,脸朝后看着沈若,“柏林打车太贵了,太贵了。可是谁去完警察局看完尸体还要坐地铁呢?打车太贵了!真的够了!连音乐会开始得也很早,就怕人们坐不上地铁。你能想象吗?一堆衣香鬓影的人看完交响乐,坐地铁回家?”
赵耀替沈若回答:“她不能想象,因为在我们生活的城市,不会的。看完演出10点半,走出会场11点,地铁依旧开工,而且打车不贵。但是,这在德国不是很正常吗?”
higari继续看着沈若自说自话。“我应该把那座该死的城堡卖掉。你们在中国给我找找买家吧。”
赵耀已经不想理他了。沈若看着他染成的金发中间,长出了黑色的发根。美丽而颤抖。他有一种惹人怜的气质,尽管他孱弱,爱抱怨,阴郁。尽管他第一眼看起来那么礼貌温顺,接着就以一个巨大反差冲击你,沈若依旧觉得不生气。恩佐他们一定会检测那把刀,以及调查那个送刀来的人。再等几天,再等几天就有结果了。
回到住处附近,赵耀提出要去超市买点日用品。那时候刚过午后,超市的人也不少。沈若和赵耀都有点累,没有多说什么。赵耀买了四大桶当地人爱喝的气泡水,而沈若则买了20几个苹果。结果,结账的时候,竟然是沈若更加引人侧目。当地人的购物车里只有一个或者两个水果。沈若低下头,不喜欢因为特别而被关注。
“你觉得那个弗兰克怎么样?”赵耀拎着买来的东西,陪着沈若走在安静的街上,这样问沈若。
“帅呀!”沈若从午倦中清醒过来,“天啊,他整个人摆在那里,我就想不顾一切为他写场戏。他穿着今天上午那套衣服,西裤,皮鞋,衬衣,在审讯室面对一个刚刚抓来的嫌疑人——一个蛇蝎美人,褐色大波浪长头发,吊带礼服裙上还留着昨天派对上的香气,一副不肯合作的样子。然后弗兰克把审讯室的百叶窗哗一关!视频音频记录设备啪一暂停,越过桌子,把蛇蝎美人屁股下面的椅子往后一挪,空出一块地方,他好坐在桌子上,一定要半个屁股坐在审讯室的桌子上,把领带一解,身体向前一倾,女士,人是不是你杀的?蛇蝎美人靠近他,说,你告诉我!啊哈哈哈哈哈!”
赵耀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沈若,再也没说一句话。他回到住处主了意面,在沈若狼吞虎咽的时候,又开口了:“我有个主意,晚上让汉斯陪你看演出吧。我太累了。下午我想收拾一下,我们这两天也没收拾屋子,再睡一觉,晚上我也不想出门。”
这么说,沈若要和汉斯、higari一起听交响乐?沈若本来就是音痴,大晚上跑去是要干嘛?“你不想去就不去了呗。可是我觉得人家higari一片好意,我要是也不去,肯定不好……”
“你去,你去,你一定要去。”赵耀几乎是打断她。
“但是没必要叫汉斯。第一,人家汉斯也不是随叫随到,第二,多奇怪啊!”
“那不行,你回来不安全。”
沈若差点把意大利面盘子扔过去,“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啊,合着你就是利用人家汉斯当保镖啊!你给人家几个钱!”
赵耀挺得意的,也不回话,站起来去找了张纸和笔,回来开始画来画去,然后交给沈若:“一会儿我收拾房子,你千万别给我捣乱。这是我们附近的路线图。我问了房东去哪里扔垃圾。应该就在我画圆圈的点,你可千万别扔错了,要提升到民族尊严、中国形象的高度去执行,好吗?”
结果,沈若读不懂地图,最终还是通过问路找到了垃圾桶。她没叫汉斯,在音乐厅附近的地铁站口,吃着三明治等来了higari。higari根本就没问赵耀去了哪里,开开心心挽着沈若的胳膊进入了演出场所。
“我觉得,我们才是兄弟姐妹。你看,你也许是影子的后代,我是男爵的后代。在古代,我和你要联姻的。”
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他没有那么紧张,所有的不满和焦虑一扫而光,又变成了日漫中阳光美少年的样子。他给沈若介绍了一下当晚的乐队,曲目,英文日文都用上了,沈若还是一头雾水。
“如果将来,赵耀会杀掉你。你还是会和他在一起吗?”开场前,higari这样问。沈若没来得及回答。
散场后,higari坚持送沈若到地铁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沈若一个人坐在地铁里,忽然觉得一阵恍惚。她觉得整个世界是一个充满插口的大型电池,每个人把自己的电源线与它连接。满目的孔洞,沈若却找不到自己适合的那个。她想想毫无前途的职业生涯,一直失败的情场故事,惨淡的、只剩一个人的家,欠赵耀的钱。这些,是因为身在柏林又拼命玩侦探游戏所以被暂时搁置而已。也许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难题,也许自己只是被higari传染了。
但是真的,她觉得一阵绝望。
等到她出地铁站,发现手机又没电了。街上空无一人,没有路灯,她记得只有一小段距离,却无论如何找不到住处那个院子的大门。是遇到鬼打墙了吗?为什么本来并不连接的超市和旧书店门口被她依次走过?为什么自己总是在原地打转?沈若一脚踩到一只瓶子,吓自己一跳。忽然发现这是垃圾桶附近。
不知道为什么,赵耀画过的那张地图忽然有了意义,她分辨着地图里的每一个信息,渐渐回到熟悉的感觉,穿过两个小院子,进入了应该到达的建筑。——可是,真的是这个建筑吗?楼梯上星星点点,隔一段地方,就在靠墙或者相反的位置,摆着一支支粉红色的蜡烛,渐渐的,有了玫瑰花瓣。渐渐的,还有音乐声音——古琴曲是什么鬼?
沈若刚到门口,门就“自动打开”,她进去之后,门又关上了。赵耀从身后为她戴上眼罩,轻轻拢着她的双肩,带她穿过房间。眼罩被摘下来,她发现自己坐在阁楼中的床垫上,赵耀把自己打扮得闪闪发光,捧着一只爱马仕的盒子。
“我知道这很俗气,你先打开。”他说。
是一只粉红色的铂金包,她也只能判断到这个程度了,具体信息并不了解。
“接着打开。”他说。
沈若听话地照办,里面是一只红丝绒戒指盒,这时候她还在发呆,而赵耀靠近,揽住她,另一只手打开了戒指盒:里面是个红色心形的戒指,是那种温吞陈旧的红色,黄铜的戒圈非常温和。
赵耀开始了自己的解说:“我知道爱马仕有点儿俗气,但是你背着它去和影视公司开会,装装门面,把甲方的气焰打一下也是可以的;这戒指是我在柏林上学的时候,在柏林墙公园二手市场买的。卖主是个算塔罗的吉普赛女人。我一直随身戴着,准备送给我喜欢的女人。你放心,别人没拿到过,就只有你。好了,正事儿来了。尽管我老贬低你,但是你优点多到没办法数清。我承认我也有我的问题,下不了全力以赴去爱的决心。可能是你和王柴经历的那场车祸,到头来发现目标是你,给了我动力。我得保护你,珍惜你。所以,外头楼梯上蜡烛快烧完了,咱们得赶紧一起收拾,快点儿决定: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啊,真的那种,可以睡我的那种!”
沈若没有彻底失去理性,她先是捂上嘴巴然后尖叫的。她好容易缓过神来之后,就问了赵耀一个问题:“有酒吗?”
那一晚,最开心的也许不是及时收拾了蜡烛头,也许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喝酒被他夸更美了;而是躺在他的怀里透过阁楼的窗子看星星,把自己在地铁上发现的“插口理论”说给他听,然后被他全盘否定。这是最开心的一次被否定了。
“你那么认真,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从来不怪别人。那么熟悉自己的专业,写东西那么快,那么永不放弃。还那么美。”他说。
她逼着他原话重说了20遍。
“你让我一个人去听音乐会是为了准备求爱仪式啊!哈哈哈哈!为什么是古琴曲!”沈若大笑。
“你一个人去的?没叫汉斯?shit!说实话我本来想叫弗兰克陪你的,毕竟是警察。可是看你提到他那个花痴样。沈若,你记住了,安全很重要,你别当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