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直将张璐气得浑身乱颤,几乎咬碎满口银牙,素白双手捏死了大红盖头,煞白骨节上青筋直跳,面上更是时而惨白时而通红。
好大功夫才听她自牙缝中挤出音声:“多谢妹子好意了!”
上官月螓首往林锋肩上一靠:“阿姊说哪里的话?兴许日后还是一家人,如此言语不是平白的生分了?列位前辈,少陪。”言罢自拖了林锋往山下而去。
却说林锋因张璐同钟不悔成亲心神不宁,兼张博钊对他积疑深重,一时间脑中浑浑噩噩,竟木鸡也似的随上官月离了别院。
二人走后,张博钊自又命人重张宴席,众豪杰自饮酒投壶,以贺钟不悔、张璐夫妇新婚之喜。此一节按下不表,单道林锋、上官月两个。
自那日上官月大闹莲花峰别院,至今已过两月光阴,这一日二人来在天风国暔州洪景府地界。
洪景府乃在泰宁河入海口处,城外东七十里外,便是龙熠堡总坛所在。上官月见林锋心境不宁,三魂七魄去了二魂六魄也似的恍惚,自带他沿途慢慢步行,沿途玩赏风景,也算与他排忧。
这一日进了洪景府,便带了林锋在北城成衣铺子选了两套衣裳订好,又转在西城酒馆点了满桌佳肴珍馐饱食一餐,这才一路往东门悠悠而去。
正行在青龙街上,忽教一人迎面拦下。那人头挽日月双抓髻,着一套补丁压补丁的灰布道袍,左肩背个褡裢,右肩扛杆纸旗,上书“讲命谈天,课金三十文”九字,原是个游方的算命先生。
那先生伸手一阻二人:“女侠请留步。”紧接便见他由发间取枝秃笔,自以舌上涎津润了,这才在手上笔走龙蛇写个“钥”字。
“此字内含有女侠与这位少侠大名在内,不知学生说得可有差错?”
上官月眉梢一挑,林锋名中金字边添个“月”,正是个“钥”字。
那先生头也不抬又解字道:“‘金’乃流动之物,主这位少侠大半生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林锋自教张博钊除了名籍,只在四方游荡浪迹天涯,倒也合他所解。
“‘月’上有蟾宫,‘宫’字添“上”乃个‘官’字,女侠应是复姓上官,敢问女侠,学生所言是真是假?”
上官月道声“是”,那先生这才道:“月中有桂木,吴刚持斧伐其枝,‘桂’去旁枝乃个‘木’字,二木一处是个‘林’字——”
他忽见将音声一拉,自由左肩褡裢内取了龟甲铜钱,布下六爻金卦,半晌才道:“学生学艺不精,只知这位少侠姓林,尊名实在难知,惭愧、惭愧!学生告辞。”言罢整拾了龟甲铜钱,大袖一拂转身便要走。
上官月却扯了他袖:“先生留步,这一课还未奉卦金。”说话间已取了铜钱三十文,放在那人褡裢内。
那先生忙道:“这一课并非女侠所求,乃学生相赠,卦金万不可收。”言罢放了纸旗,伸手便往褡裢内摸钱还她。
上官月忙道:“求先生务演一课,卦金三十文已如数奉上。”
那先生一怔,自使个六壬掐指法掐算一时,又取了龟甲铜钱轻晃几下,口中念念有词,待铜钱跌出龟甲,正得个离上坎下、水火未济的卦象。
“穷出变思事可通,小狐济渡正匆匆。可怜到岸濡沾尾,成败续期努力中。”
顿了顿,这才道:“女侠,这少侠虽与你姻缘极深,实是一路坎坷,乃学生平生所见最奇不过的。”
“单以今世论究,你二人这姻缘有个名号,唤作三救情缘。”
“离在上应是艳阳高照之时,坎在下应是水畔,女侠三救之后,少侠情根深种姻缘乃定。只是可惜……”
“可惜甚么?”
“姑娘的命数原是极佳,虽有坎坷,也当是大富大贵之格,只是四八纵横之时有大劫一番,倘有这位少侠在身侧守护,以他煞气克了旁人,自可平安而过。”
上官月闻言又道:“煞气?”
先生将龟甲、铜钱一收:“劫、孤二煞同辰,隔角星相叠,刑夫克妻、刑子克女、丧妻再娶无一幸免,幼时无缘六亲;中年凄惨悲凉;晚年孤苦伶仃,无伴终老孤独一生,乃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局!”
上官月素来不信游方算命先生,而今听他神课无谬,心内不免慌乱:“敢问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先生苦笑两声:“天煞孤星天降临,孤克爷娘葬六亲,躲不得、避不得。唯是此生多作善事广积阴德,到晚年身边或能有些人气可存。”
言罢竟化一道白虹,直往正东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