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那老叟却如块顽石,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三尺枯枝在他掌中竟如活物,出招时而刚毅,时而柔和,时而飘忽诡诘,时而霸道万分。
倘他单只剑势多变,林锋倒也不大惊慌,然老叟出手总比他慢了不少,却每每后发先至,早一步点在他命门要害之处。
这两个一攻一守拆解了三四十招,老叟气定神闲如旧,足下丁字步纹丝未动,反是林锋上蹿下跳大汗淋漓,有时动作过猛拉了伤口,直疼得连吸凉气。
倘教张璐见此情状,非要捧腹一番不可。
林锋此时模样同十余年前分毫不差,不过当初与他喂招交手之人,却是无影手张博钊罢了。
他挠头道:“攻守兼备进退自如方是剑术,前辈全无守意只管进击,半点章法也不见,又哪是剑法?”
老叟抚髯大笑:“人称剑乃百兵之君,然据实而论也不过是凶器一件,所谓剑法也不过只是杀人之技罢了。仗剑者,持凶器行杀人之技,自需干净利落,不得与人还手之机。攻敌必守,何须再守?无招可胜,何须有招?这,才是剑术之真理妙谛。”
林锋自幼听张博钊“遇攻则守、剑遵定法”的道理,而今听到老叟如此见地,心内虽不情愿,却也极为神往。
老叟瞧他语塞,心知是自己所言与他往日所受教诲相左,便又道:“老朽如你这般大时,也如你一般全遵定法,以致后来带艺投军屡受重伤。”
“后来见身边军卒个个出手狠厉,知晓进击全然无守,招招式式直逼要害,如受一招便是不死也是重伤之局,老朽这才悟出攻敌必守之理。”
他抬手捏了林锋手腕,带着枯枝直往腰际扫来,自却跨上一步缓劈林锋脖颈:“如此景况,你断要回防不是?”
“我以进为退,以攻为守,倘是两剑齐加于身,你教斩断脖颈焉有生还之理?待你撤招回防,我再出新招,如此一来你便入了‘一招守,招招守’的死地。”
林锋略作思忖道:“晚辈知晓了,前辈剑法招招进击,皆是要取对手不得不防之处,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敌如放任一千,定是死路一条;敌如回手相护,前辈便成了主进一方。”
老叟鼓掌大笑:“好个聪慧的孩子,我再问你,习武之人缘何先练拳脚再入兵器?”
林锋答问如流:“先练拳脚,是要教肩、胯、肘、膝、手、足六力相合,窥入力由心发境界。此后再入兵器,便得手足协调进退自如。”
“不错,寻常剑法以此为解,实是最佳无二,老朽这剑法需先知人体动作、推算招式,料敌于前抢占先机,方能如老朽一般后发先至。”
老叟以掌加腹侃侃而谈:“便如博弈之道,如你能知对手十几手后棋路,取胜自然易如反掌。这是是其一。”
“你达六力相合境界,出手之疾自如神助,倘你能料敌于先,败敌于瞬息之内,此生何来言败一说?”
林锋不禁问道:“前辈,晚辈听闻龙虎山剑阵天下无双,不知您这剑术与之相较,究竟孰强孰弱?”
老叟一怔:“未能得见龙虎山四象星宫剑阵,乃老朽毕生憾事。不过无论孰强孰弱,若同龙虎山太极、无极两套剑术相较心法,实是南辕北辙的。”
林锋忙问:“敢问前辈此话怎讲?”
“龙虎山乃属道门,崇清净向无为,故他一门武功也走了飘逸轻盈的路子,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老朽剑法正与他背道而驰,他要化敌进击招式以德相服,我却要敌刚我、刚敌强我强,如是权衡利弊,皆有其长,属实难分高低。”
“不过——老叟这剑法却有一极大缺陷。”
老叟见林锋面露疑惑神色,便继续道:“倘对手武功高强,这剑法种种精妙,自可展现淋漓,倘是个武功平庸之人,上前一足便可踢翻,何须拔剑相对?既不出剑,剑术精妙之处也难领会。我所谓之‘缺陷’,便是这一节了。”
林锋喜道:“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这剑法需同高手拆招,方能尽显其威,如此神妙剑法,不知是何名讳?”
老叟见他满面皆是狂热之色,心知他已动了修习的念头,口中只好道:“老朽弃名隐世,这剑法也不好有名流传,老朽无名,它亦无名,不若以‘无名’为名,便唤它‘无名剑法’罢。”
稍一顿,又听他道:“可惜这剑法自十年前教我创出,至今还未觅得传人……”
林锋忙跪倒道:“晚辈愿认真修习,不负前辈传艺之恩。”
他如此而为自有一番念头在内。章化被杀一事,林锋心内早便认定,此事乃五岳派掌门镇山太保刘廷峰所为,此人武功高强,虽非张博钊敌手,也同钱瑶不相上下。
如不修习此等剑法,只怕此生断无报仇雪恨之时。
老人沉吟片刻道:“教你也非不可,不过老朽有两个条件……”
“前辈只管提了便是,纵有十个、二十个,晚辈也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