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厮见林锋掌势奇快竟也不作避闪,掌加面门时鼻梁立折,眶中泪盈晶晶不住乱滚,倘他再多出三五分力量,只怕连招子也砸了出来。
周通生受林锋一掌,口中喝声“呔”,只一甩臂便将林锋丢在身后。
林锋只觉肩上一股巨力,身已腾云驾雾也似的飞起丈来高下。
他自在空中使个鹞子翻身转正身躯,忽见周通右臂平扫,以招云消雨霁直取自己左踝,心内不由道:“这厮果是个久历江湖的,若非仗着步华莲精妙,适才哪能抢攻七十招?如今我手中无剑,倘再教他废了左腿,岂非成了砧上鱼肉任他宰割?”
眼见周通铁臂将近,林锋脑中灵光一闪,忙提口气施展轻身功夫,旋即屈膝提踵展臂弓脊,恰是堪堪避开一击。
他这几下动作倒也干净利落,只是姿势丑陋些,旁人看来仿如一只大鸡展翅勉腾、身形平白升起几寸一般,便是张博钊见了也不由沉吟:“嗯?这丑功夫倒与燕子三朝水有几分相似——”
钱瑶在旁听丈夫自语,也压低了声音道:“燕子三朝水?无忧派的武功俱在一把长剑和一双手掌上,锋儿怎会那等上乘轻功?”
张博钊捻须低语道:“锋儿这两下既像燕子三朝水,又像本门的轻身功夫,可姿势却又实在丑陋,哪有半点本门武功的清雅气度,属实难以揣测,大抵是他误打误撞罢?”
林锋虽天资极佳,却也没有天下武功过目即会的本事,兼燕子三朝水乃江湖绝顶轻功,倘无修习十余年轻功的辰光,决计拿捏不到提气时机。
只是他适才忽得想起当日黑衣女施展燕子三朝水,险避自己连环三剑,一时福至心灵依葫芦画瓢,虽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意味在内,却终也有些功绩。
他身形拔起又使个鹞子翻身,直在身后丈许处坠地,因轻功不佳,故一连退了五七步方理顺内息,待身形立稳已是汗透衣襟、气喘如牛。
周通见云消雨霁失手,足下三步连跨冲至近前抡臂便打,林锋见他招招凶狠,一时也不敢同他硬抗,只将大小步华莲行法尽情施展开来,一面规避其害,一面思索破敌之法。
他见周通一身硬功皆在臂上,唯取其要穴关节方是正理,当下施展出本门的擒拿功夫与之抗衡。
二人又拆解了十余招,忽见林锋身形骤转,手上使招缠龙,将周通右臂推在一边,紧接又跟招囚凤,旋身来在那厮身后,右手已贴紧了周通右腕太渊穴。
周通自知擒拿路数,倘手腕遭困,臂肘也要被拿,倘再一抖一送,腕肘肩三处关节接连而脱,届时唇亡齿寒焉能补牢?当下忙挺身旋体,挥臂直击林锋左颊。
林锋见他挺身,自以虎尾连环腿相对,头一脚正中腰胯,次一脚蹬上软肋,复一脚直扫后颈玉枕。这一下身带臂动,拧得周通一条右臂痛不可当,忙折身护肩徒求相保。
怎料他虎尾连环腿方落,又跟一招堕天,右膝落处脆响乍起,可怜周通金刀铁臂半世强人,吃这一压右肩关节登即便脱。
这几招进击紧密兔起鹘落,虎尾连环腿以攻代守更是夺人眼目,场外一众豪杰见了无不鼓掌喝彩。
便是章化瞧了,也压低了声音道:“博钊,师兄拿一腔子的血换你这大弟子,如何?”
张博钊正目不转睛盯着场中二人,忽听师兄如此说话,口中笑道:“师兄说哪里话,小弟的门人,同师兄的弟子有何两样?”
他师兄弟二人两句话的功夫,只听周通道声“少陪”,旋即借轻功涌身逃遁。
人群中撞出三五个轻功好手,周通见他人多势众,早便失了方寸,眨眼便教林锋一众赶上,众人七手八脚摁臂压腿,一时场中乱作一团。
混乱间,忽听林锋一声惨叫跌出圈外,众人急抢上前去,见他面如淡金,右肘袖上血迹殷然,虽尚清醒,却也难存移指之力。
也不知是哪个喊了句:“贼强盗暗器伤人!诸位同道一齐动手!”众豪杰一拥而上,连点了周通廿余处要穴,又取粗麻绳沾水四马攒蹄捆了,丢在柴房不提。
一边钱瑶见他受伤,只两步便来在身侧,她臂托手垫小心翼翼捧起林锋右臂,左手自腰间抽出贴身短刀,徐徐割开衣袖,唯恐动作稍大引他疼痛,待破袖见伤,不觉双目一红泫然欲泣。
章化此时也匆匆赶上,见林锋右肘上破出一个血洞,伤处血涌鲜红,这才稍有安心,道:“应是不曾喂毒,可这透骨钉属实难除。”言罢又吩咐庄严拿金创药、镇痛散,关切神色溢于言表。
闻得“透骨钉”三字,场中豪杰无不栗然。
这物事三棱钉体长不过寸余,棱上又延出三条倒刺,只消在皮上轻轻一拍,便能深陷肉中,极难驱除。倘再用毒熬了,更教人万分痛苦,是江湖中极为歹毒的暗器。
那周通本就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兼适才“阴沟翻船”落败林锋手中,心内恨怒交加,一根透骨钉打出,连头带尾深入关节,便有个杏林圣手在旁,只怕也要望洋兴叹。
钱瑶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倘再拖些时辰,毁伤了关节,日后锋儿还如何用剑?”
她话音未落,忽听身侧张博钊道:“师兄,烦请你腾间净室出来,取老酒一壶、快刀一把、油灯七盏、棉布四尺,再备针线夹板,一齐送至房中,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