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2 / 2)

凌雪抓了边上一把瓜子,对着外头喊了一声:“师妹,那小子醒了。”

无音听见远远传来一声“哎”,一会便看到温宁端着一碗煎得浓稠,光是闻味道都知道这东西绝对极其苦口的良药进来,小姑娘脸上还留着煎药时候一不小心抹在脸上的灰,看上去既有些滑稽,又显得很可爱。

“喏,”凌雪嗑了一颗瓜子,放在嘴里抿了,含含混混对着无音道,“你死斗一场,修为耗损极大,这些都是滋补温养的灵药,我们师门同胞几个给你来个多方会诊开出来的药方,还是我师妹亲手煎得,乖乖喝完啊。”

无音不好继续装作没有醒过来的样子,只得以手撑床坐了起来,四处打量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还是躺在自己的厢房里,只是原本靠着墙的床榻被移到了房间正中间,所以新月宗的这几个前辈们才能像是围观笼子里的小耗子一样围成一团围观他。

无音……无音什么也不好说,至少双手合十:“多谢诸位师兄师姐费心相待。”

凌雪点头:“应该的。”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道:“我们在来了之后,检查了一下你慈济寺的吃食,发现不少东西里都被下了一种来自西域的奇毒,好在没有人吃,所以便集中销毁了。”

无音伸手接过温宁手上的药碗,听到凌雪这么说,便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温宁。

小姑娘连忙摇头:“我没吃,我也没中毒。”

无音垂眸,想了想,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这毒应该是了缘下的,他在慈济寺内下毒,为的一定是阿宁,但是阿宁明明吃了核桃酥,也喝了仙鹿茶,却没有中毒,这有些于理不合。然后他又想到了那被他丢出窗外喂雀的核桃酥……莫非……

“你师叔听说寺里的核桃酥都被下了毒,差点气的破口大骂,然后又一脸庆幸的说好在他自己珍藏了一盒一直藏在自己的房里,我家这个贪吃的小师妹来了便拿出来款待,才不至于差点累了我师妹中毒……”素问抱着胳膊,看着拿着药碗,迟迟不肯喝药的无音,“哎,这药凉了效果不好,你趁热,趁热。”

无音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将浓稠怪味的中药倒进了嘴里——若是要做个形容的话,这东西简直比他一百多年来吃过最糟糕的东西还要糟糕数十倍,现在它是自己百岁生涯之中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了。

因为浓稠,所以这股诡异的,苦味混合着酸味以及奇怪的腥臭味的气息在无音的口腔里徘徊不去,刺激得他的嘴里不停地分泌口水,想要把这奇怪的味道刷下去。

然而这药,先不说是不是真的滋补养生,药效一流,它是温宁亲手煎的,他吐不得。

温宁显然也知道这药难喝得紧,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送到无音嘴边,无音就着她手里就喝了,喝完了一杯,温宁又收起了杯子:“不能再喝第二杯了。”

真-杯水车薪的无音:……

然后他看到了温宁身后那五个抱着胳膊,用看猪圈里的猪一般眼神看着自己的新月宗前辈们。

无音:……

他眼睛一闭,默默地躺回了床上。

他现在还是很累,让他先缓缓。

温宁见他又躺了回去,只当是他修为折损得厉害,连忙心疼地帮他把被子盖好,又把手搭在无音的脉门上把了一会脉,确定他的脉象平稳,才帮他把手塞回被子里,还不放心——又用力掖了掖被子角,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转身推着自家一脸黑的师兄师姐一起走了出去。

师兄师姐:……

妈的好气哦这个人。

凌雪把胳膊搭在了温宁的肩膀上:“走了,师妹,你两次来慈济寺都没有好好逛过樊城,我带你去逛逛。”说完,便擦掉了温宁脸上沾着的灰,强拉着温宁往僧人们居住的东厢房外头走去。

被留在无音厢房外头的四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又推门进去了。

只是当他们四人推门进去的时候,恰好看到无音盘腿坐在床上,好整以暇的等着他们。

对方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他们都觉得这家伙需要一顿毒打。

“阿弥陀佛,”无音双手合十,对着四人道,“小僧有一事,打算和诸位师兄商量。”

灵枢、广济、白芷、素问:……

广济皮笑肉不笑道:“怎么当得起佛子这句‘师兄’呢。”

大家都是男人,这种时候就没有必要装模作样了吧?他们也是男人会不知道你这家伙肚子里的弯弯绕绕?

无音只是温和地低头:“师兄说的是。”

广济:……

他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却听无音道:“无音破戒,有辱师门,当受三百戒棍,无音自作自受,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我希望各位师兄能带阿宁暂且离开慈济寺,莫要让她看到无音受刑。”他这话说的相当恳切,饶是心里憋着一股气的广济,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是自然……”素问从温宁小时候起便是几个师兄里和她玩得最好,最宠溺这个小师妹的一个,自家小师妹是什么性子,他会不知道吗?

若是看到无音受刑那血淋淋的样子,她一定是心疼得站都要站不稳了。

倒不如把小师妹先骗回新月宗,等着和尚挨了打,被逐出了师门,调理好了伤,再说旁的事情。

灵枢看着无音这般决绝的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可想好了?”

无音毕竟是自幼就生活在慈济寺,百年的僧人苦行,早已渗入他的血里,骨里。他现在为了阿宁,既然可以舍了百年的习惯,再去做个红尘道里的芸芸众生,若是他日,他不再爱阿宁了,这个人会是伤阿宁最重,最疼的那一个。

无音垂眸,他听得出灵枢嘴里这句话并不是只有表面意思那么简单。

他懂灵枢的言下之意。

他垂首静坐了一会,才双手合十,冷静安稳地答了一句:“无音想好了。”

他已经想了太多太多遍。

几乎是在每一个岔路,他都义无反顾的走向那个小姑娘。

弃了他的佛,弃了他的道,罪孽深重。

了缘曾说,他只有回到慈济寺,挨了那三百戒棍,才能心安——那么他无音,也是一样的。

“无音知耻,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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