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谷高千刃,虽有烂泥在下缓冲,但急速跌落时的巨大动能,也非一个所有人就能承受的。
便是男人入泥姿势完美,最大程度减少了摔下瞬间的反震之力,但泥土的强大粘性,以及万泥加身的巨大压力,也不是所有人抗得过去的。
偏偏,今天的意外似乎多了些,又或者,是老天存心要给苏妄一个好看。
便在苏妄以为男人已经死透的时候,一个几乎看不出形状的泥人从烂泥地深处浮了上来,烂泥裹体,看不清神情,右半边身体微微扭曲,微微低吟了两声,几若于无,便似将死之前的哀述,淤黑的烂泥中渗出一缕混杂的殷红,随即,便被淤泥混入,痕迹了无形。
“哦,没死么?”带着不知是冷嘲还是热讽的淡淡讽刺,苏妄闭上了眼睛,淤泥连接,将他厚厚掩盖,再也看不出一丝的异样。
男人没死又如何?
苏妄既已不打算出手,便不会出手,所谓坐看生命凋逝,冷血无情等语言,想要套在他身上,却也要看他在不在意。
想来,他是不在意的。
在意的人,又怎么可能发出讽刺?
讽刺男人的“好运”,讽刺这方世界的套路,再次将一个怎么也摔不死的人,扔在了他的面前……
男人掀起的泥浪渐渐平息,绝谷渐渐沉寂了下来,连带着,男人的低吟亦愈发轻微,仿佛风中烛火,咻而间,陡然寂灭。
“噼啪!”
十五六根黝黑的铁索猛地抽射而下,犹若毒蛇,甩荡间力道刚猛,噼啪大响,震颤了空气。随之降下的,是十几个身形灵活的黑衣人。
各人嘴上咬着狭长的钢刀,赤足髡发,红眼黑唇,造型特异,手脚交替,迅速滑下,便似一只只老猿,除了铁索抽射时的声音,竟然再无半点的异响。
在即将探到绝谷之时,十几名黑衣人齐齐松开铁索,好似一片片飞羽飘然落下,落泥而无声,赤足踩在烂泥上,不丁不八,形如撑船的两只长杆,却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也未沉坠下去。
黑衣人各自看了一眼,默默取下口中的钢刀,仿佛踩着船儿,但在烂泥地上滑行起来,手中钢刀疾划,不断在烂泥上劈砍划撩着,闪耀一片片银蓝的寒光,当真是想要来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些黑衣人刀法特异,便似他们的外形一般,刁钻、难缠,每一道直线,都仿佛划着圆弧,而每一道曲线,又若挥过直线,似直似曲,便似诗中所言,若要直中取,先要曲中行,若直若曲的轨迹模糊了感官对于距离的判断,出手就能坏了敌手的先机,亦可谓,夺尽了先机。
可惜,这般刀法虽然奇诡,却也只沾得奇诡二字,要真要计较其武道境界如何,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不过是拾取了某些武道意境的剩菜残羹,比如,直取相间,又或曲直如意,但要苏妄使来,不过是顺手施为的事。
他们的刀法如何,苏妄并不关心,偏偏,这些人却惹到了他的头上。
“呼!”
刀锋闪绰,虽入烂泥地之中,却能淤泥不染,依然森寒,刀口上有细密若蛇鳞的蓝色刀纹,那舞动的寒光,便是一条条毒蛇,划过烂泥地,带起了细细缕缕,却微不可察的风声。
“噗呲!”
但在这时,一个抖错刀锋的黑衣人动作猛地一僵,便似劈到了什么,却听得一声钝响,黑衣了急速抽刀而起,脸上现出了一丝喜色。
五七名黑衣人脚腕稍转,悄然滑了过来,围成了一圈,各相点了点头,同时举起钢刀,乱刀剁砍,齐齐劈了下去。
微蓝的刀锋交错成花,便若盛开的蓝色妖姬,妖娆,充满野性,炫目,而张扬,光辉纷洒,绚光绽放,却是,要人命的。
“哗!”
平静的烂泥地猛然一抖,荡起剧烈波涛,犹若巨兽苏醒,震动身骨,晃得黑衣人身形皆是一歪,刀锋凝滞。
便在这时,十数泥浆穿梭而出,如同一条条腰宽近丈的巨蟒,在半空中疯狂舞动,猛然抽打下去,撕裂了空气。
“嘶,嘶,嘶!”空气中尽是猛烈的抽气之声。
巨蟒凶猛,黑衣人也不是泥捏的,泥捏的却是另有其人,却见他们身上闪烁幽邃毫光,齐齐爆喝一声,且舞刀芒,周身荡起灰色寒雾,于半空中迅速纠结成了一团。
空中陡然有白色雪花飘落,温度骤降,混黑的烂泥地亦铺盖上了一层白霜,舞动的巨蟒被这雪花一冻,猝然便被凝冻住,即将抽到黑衣人身上的蟒身崩裂出一道道裂痕,“咔咔”作响,便在下一瞬间,碎成了无数碎块。
“什么人?”直到此时,黑衣人的爆喝才出了口,他们持刀戒备,倚靠一圈,,组为战阵,红眼爆瞪,眼中闪烁幽幽红芒,犹胜鬼火。
他们身上的气息,亦愈发惨烈了起来,灰色的寒雾,愈凝愈稠,几若于胶体,化作了一只独角的恶蛇,嘶戾鸣叫,疯狂叫嚣。
“唔,原来,还有这许多的不同,看来这个世界有些意思了,呵呵!”
笑声冷冰,空空落落,仿佛从四周的绝壁而来,又仿佛,从底下被冻住的烂泥地而来,传遍了绝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