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2 / 2)

花媚玉堂 九斛珠 2561 字 7天前

永王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哪怕知道当年的恩怨,哪怕已有过这种揣测,但此刻跪在御前,景明帝这态度仍叫他心惊肉跳。萧家两位顶梁柱,以萧敬宗最为显赫——萧贵妃的亲兄弟、小萧贵妃的父亲、当朝位高权重的相爷,无不是景明帝亲自授予。

而今时今日,却也是景明帝金口微开,不止夺走荣宠,亦夺走性命。

永王似乎能听到身后根基轰然坍塌的声音,心中警铃大作,也不知景明帝这是为当年的私仇,还是察觉了他和萧家在外面为夺嫡而做的一些手脚。

忐忑不安地抬头,对上景明帝的目光时,那眼底里有慈父的怜爱,亦有君王的威仪。

他跪得更加恭敬,甚至连呼吸都极力屏住,大气都没敢出。

殿中死一般的沉默,已是入冬的天气,因景明帝御体欠安,早早就笼了银炭火盆,满殿和暖融融。永王只觉身上那蹭蹭锦绣罗衣又厚又沉,捂得浑身难受,连额角都不自觉地沁出细汗,渐渐地汇成汗滴。

御案之上仍是沉默,显然别有深意。

他咬了咬牙,才低声道:“请父皇宽宥儿臣?”

“哦?说说缘故。”景明帝慢条斯理。

永王跪得膝盖都快僵了,垂首道:“儿臣……儿臣先前贪欲蒙心,也曾与萧家一道,收过些贿赂,做过几件错事。”他的声音愈来愈低,一颗头几乎埋到胸前,“从前是儿臣糊涂,还请父皇宽宥。”

景明帝瞧着他,眼底波涛暗涌,唇角却露出自哂般的笑意。

他沉默了片刻,也没挑明缘故,只缓声道:“萧敬宗忤逆犯上,其罪当诛,急病死在狱中留个全尸,已是法外开恩。不止他,萧敬清也是。湛儿,抬起头——”他语气更沉,待永王抬头,那目光便钝刀般压了过去,“你该明白父皇想做什么。而你身为皇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须心中有数。”

这便是要他跟萧家一刀两断的意思了。

而一旦舍了萧家,他在宫内、朝堂皆失了臂膀,甚至那些京城外的世家,也未必会……

这念头浮起时,永王猛然一个激灵,看向景明帝。

“父皇召儿臣过来,原来是……”

景明帝能洞察他心思似的,颔首沉声,“十多年前的事不能重演。若有人从中作梗,煽动闹事,哪怕是至亲骨肉,朕也必诛之!”

一字一句,全都是咬实了说给他听的。

永王那点心思尽数被窥破,满心战栗,这会儿哪还敢去触皇帝的逆鳞,当即摆出素日里孝顺体贴的样子,伏地道:“儿臣明白。皇权朝堂为重,儿臣纵然有过点私心,却也知道轻重。父皇放心,这阵子,儿臣会闭门谢客!”

景明帝“嗯”了声,既已叮嘱明白,便不多留,叫他自回府去。

永王孤身出了麟德殿,外头天幕漆黑,夜色暗沉。那巍峨轩丽的翘角飞檐白日里瞧着焕然生彩,此刻却如蹲伏的猛兽,阴沉沉地令人心惊。冬夜里寒冷的风吹过来,穿透层层罗衣,碰到那尚未凝干的冷汗时,让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寒噤。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君临天下,坐镇四方。

他曾无数次暗自打量,想象夺嫡登基后的样子。

而此刻——

景明帝决意斩除萧家,他若放任不管,往后臂膀尽失,元气大伤。若是横加干涉,一旦事败,莫说皇权富贵,怕是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他走过玉砌雕阑,脚底下灌了铅似的沉重。

头一回发现,这天底下最好的锦缎貂裘,原来也挡不住冬夜刻骨的寒意。

……

比起永王的进退维谷、沉闷失望,玉嬛这边则轻松得多了。

先前瞧着萧家烈火烹油、景明帝步步退让,她还心存忐忑,怕老皇帝贪恋安稳,不肯大动干戈,待萧敬宗的死讯传来,一颗心便彻底放回了腹中。遂跟谢鸿起身回京,一路朝行夜宿,不曾耽搁片刻。

马车入城后直奔睢园,玉嬛先帮冯氏和谢鸿安顿好,再回住处。

还没到门口,迎面便有人纵马而来。

冬日里凋敝萧瑟,巷子两侧青墙白瓦,枯树横斜。那人昂然而行,身姿矫健英武,轮廓硬朗如削,分明是离别月余的梁靖。马蹄飞踏而来,在府门前勒马,他翻身下来,眉眼间带着点笑意。

玉嬛未料他会在此时赶回来,呆愣愣地望着他,“你……没去东宫么?”

梁靖笑着摇头,径直伸臂勾住她腰,轻易将她抱下来,吩咐人安顿行囊,而后揽着她快步往屋里去。

第68章 第68章

月余没见, 中间只有数封音信相通,说不思念是假的,在梁靖揽着她的腰扶她下车时,玉嬛心底甚至怦然作响。不过周遭皆是仆妇丫鬟,且梁靖瞧着没事人似的, 她脸皮略薄, 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表露,便竭力按捺,面无波澜。

到得屋中, 正想吩咐石榴跟进来倒茶, 却听砰的一声轻响,却是梁靖反脚关上了屋门。

凛冬天气,外头铅云低垂天寒地冻, 屋里却是暖烘烘的。

玉嬛眼瞧着旁人被隔绝在外, 诧然抬头,正好对上梁靖的目光。

深沉幽邃, 默然瞧着她, 慢慢逡巡, 像是勾勒眉眼似的。

她摸了摸脸, 去解披风上的丝带,随口道:“你瞧着我做什么?不认识了?”

梁靖笑而不答, 俯身凑近, 在她眉间轻轻一吻, 旋即绕过屏风往里走。算起来, 两人别离的次数其实不少,谢家上京前两地相隔,后来她大胆跑去灵州,更是数月分隔,叫人提心吊胆,相较之下,这回的月余时间,其实颇为短暂。

不过成婚后肌肤相亲,食髓知味,这段时间却比先前难熬许多。

梁靖不好宣之于口,只到桌边斟茶,倚桌站着,目光仍黏在她身上,眉目脸颊、纤腰秀颈,连同胸前起伏的轮廓,都赏心悦目。

连同这屋子,在她回来后都温暖热闹了起来,不像前几日空荡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