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诺作为孙女婿,按说不应该接这个话。但是他还是说了,“爷爷,奶奶那是看丁香受欺负,他们家又这样,心里搓火。”
“我前面不也说了吗这宋老三家越来越不像样子,只是毕竟他是我哥,你三爷爷,再怎么不像样子一笔写不出两个宋来,该给面子的时候还得给面子。”宋兴义是真的苦恼,既觉得他那个三哥实在不像话,又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心里发软发酸。
周一诺想了想,道:“爷爷,您跟三爷爷毕竟是亲兄弟,平日里说说话,多走动也是应该的。可是他们太欺负丁香了,以后这亲戚我也走不着,毕竟我姓周不是?我岳父岳母那都是直性子的人,以后对三爷爷家里人也就得过且过了,想让他们跟您一样把三爷爷当正儿八经的亲人,可能有点儿为难……”
“我知道,哎……我什么不知道啊?我就是心里堵得慌。看见他们给我拿来的那个年礼,我脸上没光啊,我难受。”宋兴义又抽了口烟,拽着周一诺道:“走走,陪我出去溜达溜达。”
周一诺道:“这天寒地冻的……”
“不往远处走,就门口溜达,走到那边那棵树那里在溜达回来。我心里闷得慌。”老爷子愁苦的不行了。
周一诺点点头,道:“那我进屋说一声。”
他进了屋跟宋李氏说了声,宋李氏道:“让他出去溜达溜达也好,省的成天琢磨有的没的。柱子你也把衣服穿好了别冻着。”
周一诺披上厚衣服,转身出去了。
宋李氏对方氏道:“这孩子多仁义,你也别总想有的没的,我瞅着柱子挺好。”
方氏哎了声,道:“我能不知道这孩子好?要不是他再过十天半个月就去当兵了,我能不把他当儿子疼?就算是现在我也疼他啊。算了算了,现在啥也不好说,什么时候柱子回来什么时候再说吧。”
周一诺陪着宋兴义出了门,踩着厚厚的积雪慢慢的在静谧的村庄小路上溜达。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过因为有雪光,所以周围倒是看得真切。
“你岁数小,”宋兴义一边抽着烟袋锅子一边道:“不知道咱村子里以前是啥境况。那时候这个村儿没现在这么大,后来来了一批逃荒的在这个村里住下了,村子就慢慢的大了。你太爷爷刚来这里的时候一穷二白,才十三四岁,和你曾太爷爷曾太奶奶就住在你大爷爷住的那个地方。那时候是破房子就两间大,也没有个地。”
周一诺扶着他的胳膊,避免老爷子滑到,嘴里嗯了两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宋兴义又道:“穷啊,那时候谁不穷呢?不是天灾就是人祸。后来他们硬是咬着牙开了几块荒地,你太爷爷娶了你太奶奶之后,俩老的就撑不住了,一个冬天全撒手了。有了你大爷爷,你太爷爷就出去跟人跑活儿,从南道北,从北到南。又累又危险。你太奶奶就在家里带孩子,还要照顾地里的活儿。直到我出生了,你太爷爷才不去外面跑活,拿钱盖了大房子,买了地,踏踏实实的开始过日子。”
他抬头看了看天,浓浓的烟雾迷住了眼,让他眼圈发热。
“那时候兄弟几个都挺好的,你太爷爷太奶奶之所以给我们兄弟几个分家,就是因为看别人家为了争家产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总之分家的时候我们兄弟六个拿的东西可是一模一样的,老爷子老太太虽然跟着你大爷爷住,可是啥也没要,就每个月儿子们给的孝敬已经足够吃了。”
“你说说,这都分了家了,各过各的。自然有人家有能力有脑子,就过得好了,那过得不好的难不成还能抱怨吗?有啥好抱怨的?你五爷爷走得早,可是你看看你五奶奶,不还是把日子过起来了?比不上咱家,可是看着也比你三爷爷家像样子。你说你三爷爷这是咋过得,就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啊?”
周一诺不声不响的陪着老爷子溜达,耳朵里听着老爷子的感慨,一直到宋兴义说够了,也溜达累了,才又扶着人往回走。
等回去的时候,主屋的人已经散了。
宋李氏给老爷子打了热水洗脸洗手,对周一诺道:“柱子你去你岳父屋里坐坐吧,这老头子一出去就逛这老半天,要不是你跟着,我还不得担心死。”
宋兴义洗了手,原本喝的那点儿酒也都发散了,他嘿嘿一笑道:“嗨,一唠嗑就忘了时候了,柱子你赶紧去歇着。”
周一诺伺候了老爷子上了炕,才出了屋门,去了西边厢房。
一进门,宋丁香就在门口等着他呢,“回来啦?大门插好没?”
“都插好了,”周一诺脱了厚衣服,跺了跺脚,笑道:“老爷子想念太爷爷太奶奶了。”
方氏在屋里招呼他们进来,听见这句话道:“丁香还记得你太奶奶不?你太爷爷太奶奶可都是和气人儿,这村里就没个说他们不好的。你太爷爷走得早,但是也快七十才走的,你太奶奶活到七十五,这才走了没几年。”
宋志远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腿上放了个簸箩,在挑拣花生,也跟着道:“老爷子一道这时候就想爷爷奶奶,他总觉得自己日子如今过得好了,爷爷奶奶没沾上什么光,心里难受。”
方氏道:“过得好不也是咱们自己努力的吗?你十三四就跟着人学杀猪,大伯不忙了还编什么草框簸箩出去卖钱。后来你这边自己做起来了就带着大伯一家子一块干,咱又不是没吃过苦受过累,难不成还欠别人的?我看老爷子就是觉得他三哥如今过得实在不像样子,不是说没钱吃穿,是这人心啊,变了。”
宋丁香道:“我爷爷那句话说得对,他们占便宜都占出习惯来了,觉得自己穷别人就得照顾他们,成天喊穷。按说二十亩地每年也能留下些银子,平日里再干点儿零活儿,咋就把日子过成这样?”
方氏冷笑道:“都说他们家人老实,出去也不会说话,不会讨好人人家不乐意用他们。我如今瞅着可不是这个意思,他们就是嫌弃累,不想干。你五伯八伯家那几个儿子,哪个不比你哥壮实?你哥出去收猪,一头猪扛起来就走。他们呢?俩人按不住一头猪,又蠢又笨,也不知道随了谁。”
宋丁香笑道:“都说寒门出娇子呢。”
方氏一瞪眼,道:“他们也算娇子?”
宋丁香道:“娘,我说的是娇气的娇,人穷不怕,就怕自己把自己养娇气了。”
方氏放平了眉毛,哼道:“这叫什么?小姐身子丫鬟命。对了二妮儿,你今天是住在这边还是回去?”
宋丁香看了看天色,道:“回去住。”
方氏道:“那成,明天一早你爹还要杀猪,有人定了猪肉。你们也一早就过来,得去赶早买豆腐炸丸子,有的是活儿干呢。”
俩人应了,告别了方氏和宋志远,绕到后门,让大哥宋钧山把门开了,抬脚就进了自己家。
周一诺先去后院看了看剩下的那几头猪。其中有两头老母猪留着下崽子的,剩下三头一头是种猪,另外两头估计都是明天要杀了的。猪食槽里有吃剩的东西,应该是宋钧山过来喂过猪了。
进了屋,宋丁香已经把油灯点起来了,正在烧火。他连忙让宋丁香进屋,自己接了烧火这个活儿。
“我哪儿就这么金贵了?”宋丁香笑了笑,把俩人的厚衣服拿到屋里挂好,然后拽了小板凳就坐在周一诺身边儿,道:“爷爷都跟你说啥了?出去溜达了这么长时间?”
周一诺把话都说了,宋丁香想了想,道:“爷爷那是觉得自己兄弟不做好,伤了面子了。”
周一诺嗯了声,想了想道:“我跟爷爷说了,我姓周,犯不着跟三爷爷家闹腾,但是他们不能欺负你。你如今好歹也是我媳妇儿,我得护着你才成。”
宋丁香噗嗤一声笑了,她歪着头看着这个小少年,少年脸上的稚气还在,却已经像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院子里就传出嘈杂的声音。
宋丁香揉了揉眼睛要起床,被周一诺按住了。
“你再睡一会儿,是爹和大伯他们来抓猪了。”
宋丁香抱着被子起来,摇摇头道:“不睡了,娘说让今天早点儿过去呢。”她又打了个呵欠,昨天和周一诺聊的太晚,总觉得还没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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