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在商稚言腿上踩奶,仰头看她,不理解她为什么一脸憋不住笑的表情,遂歪着猫头,满目困惑。
“好好发挥。”谢朝最后说,“只要你稳定,不会有问题。”
商稚言忽然想起了他常跟自己说的那句话,谢朝也几乎同时开口:“以前你不会做的,现在都会做了。”
高考给商稚言留下的印象,在这么多年之后已经渐渐稀薄。她记得自己的桌子有点儿问题,不太平稳,记得孙羡一脸苍白地说生理期正好今天开始,也记得应南乡在额头上系了一根写着“斗”字的发带,但不能戴着进入考场。巧得很,考点就是商稚言的初中母校,校园变化不大,商承志开摩托车送她去考场,还笑着说就跟初中时送她上学一个样。
她还记得那一年的数学很难。最后一科考完,校门还没有那么快打开。学生们全都拥堵在校道上开始闲聊,英语和以往难度相当,但一聊起数学又有人唉声叹气。文科重点班永远考第一的女孩站在商稚言和应南乡前方。她仍梳着辫子,白净脸皮一派风雨不惊的平静。同学问她感觉如何,女孩终于透出几分懊恼,摇摇头:数学考砸了。
商稚言记得很清楚,她是那一年文科数学单科第一,146分,总分高居榜首,以文科状元身份去了北大。
#
8号晚上,余乐请他们一块儿去网吧打游戏。谢朝本来对这种活动敬谢不敏,但被余乐带来的次数多了,渐渐也喜欢上了联机对战,一坐下便立刻打开魔兽。商稚言和应南乡百无聊赖,俩人看了半天《世界奇妙物语》,又跑到隔壁的ktv里开包厢唱歌。和考完之后倒头大睡的孙羡不一样,她俩精力充沛,只想快快活活乱跳乱蹦。
但一口气唱到十二点,两人都有些疲倦,退厢后去网吧找两位网瘾少年,发现余乐和谢朝也走了出来。原来有民警在网吧检查众人身份证。余乐已经在五月底踏入18岁的关口,但谢朝还没有。
一伙人慢吞吞骑车晃悠着,穿街过巷找可以打发时间和吃夜宵的地方。商稚言问谢朝什么时候生日,谢朝摇头不肯说。余乐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粥铺,大方掏出钱包请大家喝海鲜粥。应南乡跟着他去烧烤桌前点菜,商稚言拽着谢朝坐下:“到底哪一天?”
谢朝笑了,声音压在她耳朵上:“和你同一天。”
去年九月发生的事情忽然闯入商稚言脑海,清晰得如同昨日发生的一样。
那天下着雨,谢朝和小猫在门口等待她。他撑着一把路边捡来的破伞,用校服外套给小猫做了个窝。他吃了那块不像样子的蛋糕,还借走了一本书。
“谢谢你的生日蛋糕。”谢朝轻声说,“真好吃。”
久未冒头的恐惧复苏了,商稚言忙抓住谢朝的胳膊。
“我观察你好几天了,余乐说你老捡猫,所以那只小猫送给你,你一定能照顾好。”谢朝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把小猫安排好,我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你要去哪里?”商稚言声音颤抖,“那天你离开之后,是打算去哪里?”
“蛋糕很好吃,你和你爸爸是好人。”谢朝的眼睛看向商稚言,缓慢地、一字字地说,“言言,我想认识你,想和你做朋友。我想再看一看小猫。所以我要借走一本书。”
他借走了书,他必须把它完好地归还到商稚言手上。所以那一天晚上,他没有按照原定计划,走入海中。
“别告诉余乐和应南乡,这是我和你的秘密。”谢朝抬手为她拨好被风扇吹得乱飞的额发,“有什么好哭的,我现在又没事。”
“……你不要再去海边了。”商稚言摇着他的手,以往只是略微设想过的事情居然是真的,这令她害怕,“永远别走进去,好不好?”
谢朝迟疑片刻,握住她的手。
“好,我不会走进去。”他认真承诺,“有什么事我都会和你……”
余乐和应南乡走了回来,两人目光都落到两人在桌面上相握的手上。余乐抬头径直盯着谢朝:“怎么回事?”
商稚言揉了揉眼睛,缩回手。
“有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们商量。”谢朝没理余乐,仍对着商稚言把话说完,“我答应你。”
应南乡托着脸,满是兴奋:“答应什么?我们错过了什么?”
“没错过任何事情。”谢朝岔开话题,“六月二十号我妹妹生日,在家里搞个小party,她点名要我邀请你们。”
吃完海鲜粥和烧烤,谢朝又打包了几份炒河粉和炒螺,四人都是铁了心要在外面消磨一整个通宵,开始往海堤街的方向去。余乐带他们绕近道,从朝阳里拐过去。朝阳里的铺子和往常一样门户紧闭,整条街道都是黑的,野狗野猫被车铃声惊得四散。
“那是明仔的家?”余乐忽然指着前方的脚手架问。
明仔的家正在修缮外墙,这房子看来已经有人接手了。竹制的脚手架上还放着半袋水泥,像一个蹲在角落里的人,摇摇欲坠。
余乐转头看谢朝:“谢朝,朝阳里也死过人,当年据说发现尸体时,就是这样蹲着……”
谢朝急促蹬车,冲到前方踹了余乐的车轮一脚,自己打头阵去了。
在海堤街的观景台看不见山那边的灯塔,但可以看见灯塔的光线。咸鱼吧还没关门,隔壁的香格里拉吧里坐着好几个光膀子划拳的大汉,热热闹闹地喧哗。
余乐从单肩挎包里掏出野餐垫,应南乡忍不住夸他:“乐仔准备充分,真棒。”
她夸赞的语气太过夸张,余乐半信半疑:“难得你赞我一次。”
谢朝带了一台psp,余乐买了两幅扑克,应南乡和商稚言把炒河粉和炒螺摆好,四人开始玩游戏斗地主。
远远的,能看到另一个方向的沙滩上也有人点起篝火欢呼,听声音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学生。有人燃放烟花,火束离地升空,隆隆炸开,满天灿烂。
灯塔的灯光是在凌晨五点熄灭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余乐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嗯?日出呢?”
商稚言和应南乡面面相觑:“这是西侧,看什么日出?”
天空并不晴朗,太阳确实是升起来了,但被云层遮盖着。商稚言观察片刻:“是积雨云,可能要下雨。”
余乐失声而笑:“你们地理还学天气预报?”
二十分钟后,果真下雨了。
商稚言和应南乡带了伞,她把自己的伞给余乐,好让余乐送应南乡回家。谢朝和她则冒着还不算太大的雨势疯狂朝光明里蹬车。回到家时商稚言从头到脚都湿了,她让谢朝进门避雨,谢朝却摇摇头:“我困了,得回去睡觉。”
他拉着商稚言衣角,让她止步。秋木棉满树绿冠,在春天狠狠开了一茬花儿的杨桃树已经结果,是指头大的小青果,悬在枝头,随着雨势风势轻晃。
“你晚上能出来吗?”他问,“我有话想跟你讲。”
小杨桃被雨水打落,咚咚落在地上,落在谢朝的车篮子里,皮卡丘贴纸已经被谢斯清换了张新的。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