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精明。如果警察连陈洁和谭非勾结的证据都找不到,那就更找不到他的。”
“可他的资金来路,……”
“他可能会咬他岳父一口,来保自己上岸。”三十年来备受家人夸赞的侄子,转眼露出青面獠牙,卢思薇的失望和痛心这会都提不起来,她只觉得手脚都冰凉,“我今天不去公司,你有时间去和汪海林还有黎强开个会,让财务还有法务这个周末加班,把公司和x行之间的往来,尤其是这三年来的融资、票据业务,赶紧过一遍,确保不存在法律上的风险。”
“明白。”
“还有,去你的部门报个道。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把司芃这只野猫送去新加坡,跟郭义谦见个面。她要在那边念书,还是在这边做无所事事的凌太太,都可以,但她必须换回以前的身份——郭嘉卉,不是把护照拿回来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不?现在的情形对她很有利,可天上不会总掉馅饼下来,她得自己去争。这是我的底线。”
“妈——”凌彦齐拖长声调。
“别叫我妈。”卢思薇起身离开,“她是很有个性,那又怎样?再叛逆再不羁,她也得学会和这个世界谈判,别以为你能护她到死。”
体检完后,司芃去了趟陈雨菲奶奶家。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来开门,应该就是陈雨菲很嫌弃的那个堂弟王诚锐了。
“你姐姐呢?”
司芃让随行的李威廉留在门外,跟着王诚锐走到卧房门口,便看见陈雨菲靠着衣柜门,跪坐在地上。这么冷的天,她只穿一条薄秋裤,光着脚丫子,司芃蹲下来一摸,脚背已冻得像块冰。
“司芃阿姨。”陈雨菲木然地叫她一声。
“奶奶呢?”
“不知道。”陈雨菲答道。王诚锐也蹲下来,仰头看着司芃,“奶奶去交警队了。”
“你妈妈呢?”司芃问他。
“她要上班。”
“雨菲,这个学期上完课,你就准备行李,跟我走吧。”
“她骗我去找你,拿棍子打你,还把你扔到车上去。我是你仇人的孩子,你为什么还要带我走?”
司芃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解释,每个人的人性中就是既有好也有坏。“她想救你爸爸。”张口好几次,还是决定不告诉她车祸的详情,“不要轻易把自己的爸妈想成坏人,如果他们真的很坏,司芃阿姨今天就不会来找你了。”
客厅里传来锁匙入孔的声音,接着是陈雨菲奶奶苍老的嗓音:“锐锐,谁来家里了?”一开门她就看见司芃留在玄关的鞋子。
司芃出去:“阿姨好。”
“是你?”半年前司芃来过,她还有印象,知道是儿子的某个女人。
“奶奶,”陈雨菲走出来,“我想去看我妈。”
“还看什么。”奶奶把帆布袋子放在餐桌上:“看不到,已经送去火化了。”
陈雨菲扁着一张嘴巴往卧房走,司芃截住把她搂在怀里。“奶奶,我答应麦子要把雨菲带走,跟你说一声,你把她护照给我。”
奶奶板着脸走向沙发,一屁股坐下:“你带走?你是雨菲什么人哪。万一她出事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我负得起。”
奶奶看着她那个不听话的孙女,一声不吭地抱着司芃的腰,还将脸埋在她胸前,她想走。
是啊,自己都要入土了,担不起一个女娃娃的未来。她想起刚才在楼下看到的黑色加长车,还有楼道里站着的高大西装男子。走了也好,比跟着她这个老妇有前途。
心中做了了断,她扯过茶几上的纸巾,醒着鼻子说:“那也要等她妈入了土。”
金莲被捕后,对五年前参与的谋杀案供认不讳,但拒绝交代任何和陈北现状有关的线索。陈洁已死,她刚被刑拘,正处于冥顽不灵的抵抗状态。
这一个星期没日没夜的操劳,全打了水漂。专案组只能再把提审重心转移到陈龙身上。因为得知麦子的死讯后,这个大哥罕见地哭了,一个人在审讯室里沉默三个小时。等审讯人员再进去时,他说他想见一个人。谁?司芃。
王队火急火燎来接司芃去看守所。司芃先是在监控室里看到陈龙的摄像,手铐除了,手中的烟冒着火光,正往嘴里递。他身为大哥的桀骜气息仍在,可是人消瘦很多,与曾经的好光景一对比,这份落魄忍不住让人泪奔。她推开审讯室的门,在门口站定:“龙哥。”
陈龙见到她额上的纱布,先是一愣,后又笑了。他眼神不经意地一扫,让司芃坐他对面的椅子上,好像他仍是她昔日的大哥。
“麦子火化了吗?”
“已经送去了,明天火化。”
“给她寻个好墓地,风水要好,最好能靠山看海,这样眼光能放长远一点,下辈子投胎到个好人家,别再跟我这种人了。”
“好。”司芃想起郭兰因重病后,彭光辉在一处靠海的墓园买了两个最好位置的豪华墓地,应该还空在那儿。
“墓碑上要空一列,知道吗?”司芃别过头去。陈龙趴在桌上握着她的手,“到时我死,你还得来一趟,我妈年纪大了,雨菲太小,你再帮龙哥一次。”
司芃头点着点着就垂下去,脸贴在他的手上,热泪滚滚而下。陈龙摸了摸她的头:“你跑回定安村,是陈北先找到你。我为什么不杀你,他心里应该有数,所以没跟我说,便安排那起车祸,谢天谢地撞错了。我让你做我女人,不是为了对付阿猫,而是要陈北不再轻举妄动。”
“我知道。”
“听说金莲那个女儿死了,你也没必要再在外面躲着,可以回去了。”
“麦子临死前,我答应过她,把雨菲带去新加坡。她也想去。”
陈龙收回手,身子慢慢向后靠,靠到椅背上:“离开也好。她被我和麦子宠坏了,脾气很坏,奶奶也看不住她。既然你要带走她,你心里要有准备,再怎么厌烦嫌弃她,都要管到十八岁。”
“别说她坏话,我把她带来了,你要不要见她一面?”
陈龙反射性地仰脸看摄像头,他知道审讯室里的每个举动每声呼吸,在监控室那边都能看到听到。
“雨菲?”这声问询一出口,在看守所被关押审讯半年,仍有不屈意志的陈龙,被思念猝不及防地击倒。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警察的安排,想瓦解他的心理防线。可他顾不上了,他已失去麦子——那个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光里,也从未好好珍惜过的女人,他只想看看他们的女儿。
“爸爸。”陈雨菲推门进来,司芃悄悄退出去。
几分钟之后,陈雨菲红着眼睛出来,司芃牵她手离开看守所:“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你爸你妈,你要始终记着,他们是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