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摸到项链的礼盒。她打开一看,里面不止有那根明晃晃的、绕成圆的钉子,还有凌彦齐为初恋买项链的购物小单。
她心思一动,从随身包里翻出口红,快速在购物单的空白处做了记号。然后拿着这盒子,走到卢奶奶跟前。“姑婆,这根项链,我带在身边没用,你帮我还给凌彦齐。”
“小芃。”卢奶奶摸着她的手,恋恋不舍。
“姑婆,等凌彦齐回来,你好好陪着他。”
司芃把手机和充电器都扔到茶几上。想了想,一百万的现金支票拿在手上,拎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走出小楼。
外面的风好大,司芃只穿着短袖。十一月了,她不觉得冷。她本来想等凌彦齐回来后,一起去买冬装。她知道自己的打扮过于硬朗,站在琳琅满目的女装世界里,完全不懂如何挑选。她想要他帮她挑。
回望这条街,已吹落一地的紫红花瓣。她心里的缺口,就像这条街,风呼呼地从身体里穿过。
从今以后,那个手机号码、微信账号都不会再属于她。她和凌彦齐的照片,他们的文字、语音聊天,她拍下的卢奶奶和阿婆的照片,都在那个手机里。
她想起每次照完相,卢奶奶都说:“小芃,去洗出来啦。”
司芃说:“其实看手机更方便啊。”她教卢奶奶如何把照片从微信保存到手机相册里,如何拿软件美化照片,做电子相册。
卢奶奶总是笑着说:“学不会啦。越是方便,越容易丢。”
她真的丢了。她以为这次她能从小楼里带出点什么来,结果,还是一个人光溜溜地走。命运是周而复始的重复。彦齐,可我们总以为,遇上不一样的人,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司芃走后,卢思薇望着院落出了会神,转过头来对卢奶奶说:“彦齐已经结婚,嘉卉也签署她名下定安村所有房产的拆迁补偿协议。这是从新加坡发来的传真件,我特意拿过来给你看。”
卢奶奶摇头,一脸难以自控的伤心:“彦齐回来,看到你这么做,会……”
“我是为他好!这个女孩子什么身份,你居然帮着彦齐瞒我?你对得起嘉卉的外婆吗?”
“她很好,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哪怕是卢奶奶,也忍不住要反驳。
“善良?善良,一文不值。”卢思薇从林伯手上抢过协议,“你曾说过,郭家签,你就签。我把这栋楼的拆迁协议给你拿过来了,补偿条件很好,不亏待你老人家,签了吧。”
卢奶奶双手颤抖地签了自己的名。
卢思薇收过文件,干脆利落地说:“这边马上就要拆了,不用担心,今天就送你养老院。田姐,帮姑姑收东西。”
田姨就等这句话,立马扶卢奶奶回卧房:“姑姑,养老院很不错的,一线海景的高档养老院,三个护工24小时轮值,……。”
“要这么急吗?我还没收拾东西,等彦齐回来……”
“那里什么都有,带几套换洗衣服就可以了。”田姨手脚麻利,十分钟就把东西全捡清爽。卢奶奶就这样被她和林伯扶着上了车。
卢思薇仍在小楼。一刻钟后,院门口再有人来。她招招手,“你们进来。”
是张秘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卢思薇把司芃的手机扔过去。“几件事,赶紧做。第一,把这个手机微信里删除的资料全部恢复,找到她和彦齐的聊天记录,”她眯眼想了想,“应该是去年八月份以后有的交往,全部都给我拷贝出来。”
“好的,姨妈。”
这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是卢巧薇的儿子李俊博。他很容易便破解司芃的手机密码。点开微信一看,有点错愕,很少见人的微信主页面,只有一行。
“微信里只保留了她和彦齐的聊天记录。”李俊博说,再一看,他还从没见过这么长的聊天,不停地往上刷,滑到顶,“他们应该是一月八号加的微信。”
“这么快就能查出加微信的日子?”卢思薇记得那一天,是凌彦齐和彭嘉卉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第二件,这个手机你拿着,模仿这个司芃聊天的口吻语气,如果彦齐有发信息过来,就回过去。彦齐的心都在这个女人身上,别漏出破绽。”
李俊博抬头看着他姨妈,心想彦齐哥已经遵旨结婚,这个女人也赶走了,为何还要……?卢思薇头一偏,脸一板,像是能看穿他的思想:“不可以吗?”
“好的。”李俊博点头。
“第三,等彦齐回来后,这个手机号和微信号的资料,全部删掉,然后注销。”
“好的。”李俊博与这个姨妈相处甚少,今天第一次领教其赶尽杀绝的作风。
卢思薇转向张秘:“再去查司芃的身份。你们的信息有误。”
“哪方面有问题?”张秘一听,心里也很忐忑。
“她不是妓/女。”
“可我们找到抚养她的姑姑,说刘星梅初中毕业就在龙哥的场子里做小姐啊。”
这个刘星梅是典型的底层人口,因父母还要生育二胎,自小送给姑姑抚养。又因为抚养费的问题,姑姑和爸爸吵翻了,一直不往来。后来黑市落户政策放松,街道办帮忙办了户籍,可以去念书。但因为监护人和抚养人都不肯配合,刘星梅一直没去办过身份证,拿假证用着。她做那一行,也不习惯用真的。
直到十七岁遇到龙哥,被他包养,才正式去办身份证。想隐瞒掉以前的经历,自然也改了名。
“她以往的身份被揭穿,既不惊讶也不辩驳。彦齐给她的项链,少说也要几十万,我都允许她带走了,她没要。给她一百万的支票,眼里一点惊喜都没有。妓/女要是不贪财,可以做点别的啊。她的打扮还是气质,别说风尘味,连点女人味都没有。你要说她跟过陈龙,我还信,做小姐,不可能。”
一进客厅,卢思薇看到钢琴架上立着的五线谱,就觉得不对劲。所以刚才骂人时,不说人沦落风尘,只说人不三不四。多年经验使她有了良好习惯,哪怕是训人,说出来的话也必须有理有据,让人无从反驳。
“好的。卢主席,我一定会再查。”张秘马上表态。
“她的朋友呢?”
“她的交际圈很窄,陈龙出事后,只和咖啡店里那几个同事交往,还有就是健身房里那几个学员教练。”
“去找健身房的老板,不用聘她了。再盯好和她关系不错的那几个,彦齐可能会去找他们。”
司芃拎着行李到了公交车站,在一堆等车的人当中茫然失措得像是个外星生物。
定安村要拆迁,蔡昆搬去灵芝区另一个老旧小区——永安花园。今天她没有力气去找落脚的地方,只想先去他那里住一晚。半个小时后,来到蔡昆的宿舍楼下。没有门禁卡,等了十分钟,跟人屁股后面进了楼。
敲203室的铁门,没有人回应。司芃把行李箱立好,靠着门坐地上。此时已到六点,楼梯上上下下的人都多,看到一个高挑女子坐在那里,免不了打量几眼。
司芃把帽子摘下,遮在脸上。没过几分钟,帽子就被打掉。她猛地起身,拿起一边的行李包朝人扫去,那个男人被扫到,楼梯上站不稳,往后趔趄,连下好几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