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愁的,还是在这犹如摆设一般的御史大夫致仕之后,还能提哪一位上来了!
赵祯皱着张苦瓜脸,简直愁破了小脑袋。
既要清白公正,不求私利的;又要年轻朝气,积极进取的;还要精力充沛,学识渊博的;要刚毅敢言,不阿谀谄媚的;要通明治体,还要进士出身,文采优长的……
除此之外,士林中的名望,官场中的资历,在地方上任职的经验,皆是不可或缺的——身为耳目之司的长官,倘若既不了解生民疾苦,也辨别不清宦海情伪,那言论再多,也不过流于空泛,甚至会被部下轻易欺瞒愚弄。
京中官员多如过江之鲫,能具备其中一两种资质的,亦是众如繁星。
但要一应俱全,那可真是凤毛麟角,屈指能数……不对,屈指都嫌多。
他从哪儿来捞这么个堪此重任的人来接班?
陆辞面带微笑,一边对小皇帝喋喋不休的话安安静静地进行着过滤,一边顺势闭目养神。
也因此错过了小皇帝说着说着忽然一怔,旋即灼灼落在他身上的炽热目光。
——不对。
一道霹雳从小皇帝脑海中猛然掠过,将迷茫的心一下照得亮堂堂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符合他方才心目中所有条件的完美人选,眼前不正有一个么!
陆辞虽有些心不在焉,但对刚还嘚吧嘚吧个不住停的小皇帝忽然安静下来,还是不可能错漏的。
他抬起眼来,关心地问询道:“陛下?”
“无,无事了。”赵祯强自镇定下来,面色如常道:“一早忙着处理这事……殿中尚留有政务未理,待理完那些,再来寻小夫子叙话。”
陆辞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起身:“陛下所言极是。那臣下便先行回家,不扰陛下正事了。”
赵祯单纯地点点头。
他一本正经地假装看手边的废稿,眼角余光则悄然目送着陆辞的背影。
待陆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处了,他才长长舒出一口气,面上难以自抑地露出欢喜的笑来。
瞒过去了!
虽说他原本就不打算再放一旦出京、就赖在地方上不肯回来的小夫子再回秦州去,但也着实为如何给小夫子安置新的职务,很是犯难着。
怎之前就那么粗心,没想到把最烦恼自己的两桩事放在一起想呢?
把小夫子安在即将空出的御使大夫的职事上,哪怕只做个兼官,也能让最闹心的两茬一下迎刃而解。
——以小夫子的人品,绝计能胜任此职不说,说不定还能让三天两头就得受美其名曰劝诫的训斥的自己沾点福气,不再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挨批呢!
赵祯越想越喜滋滋,也越发清楚此时沉住气的重要性。
以他被小夫子一忽悠就是四年,最近才渐渐掉转优势的经验来看,对付小夫子时,就如行兵打仗一般,不仅得严格保密,还得讲究个先发制人,以出其不意……
而且他也还没决定,除了御史大夫这一兼官外,还给小夫子安排个什么正职好呢!
陆辞浑然不知,看起来很是无害的前学生已将他给盯上了。
他虽知自己留京之事,已是八九不离十,可不管诏令会何时下达,他当初匆匆将一干友人撇下接班,着实得有个交代。
陆辞揉了揉眉心,在柳七幸灾乐祸的旁观下,艰难地开始动笔写给滕宗谅等人的信了。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柳七一边看,一边偷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当初朱弟被小饕餮‘邀’去秦州任职时,他有多羡慕,这会儿就有多得意。
还有一早就靠着‘歪门邪道’投奔小饕餮去了的滕子京,这下除了被抛下后的七窍生烟,也别无办法了。
毕竟出京容易回京难:朱弟还好说,子京已连任两转的通判,再经磨勘,多半就将任小州的知州了。
在知州的位置上再蹉跎,没个五六年是回不来京城的。
“要笑出去笑,”陆辞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直接下了逐客令:“莫妨碍我。”
柳七也不硬留,高高兴兴地回房去了。
陆辞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电灯泡离场后,他总算能将目光投向一直安安静静地给他研墨的小恋人身上,眸光也一下变得温柔缱绻。
狄青研得专心,连他打量的视线都未曾注意,还是陆辞先开口揶揄了句:“托汉臣的福,直至今日,我方知何为红袖添香……不对,蓝袖添香的乐趣。”
听了这话,狄青却不似往常那般,被他三言两语就逗得面红耳赤,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半晌才反应过来,轻轻地‘啊’了一声。
他再有十日,就得启程前往秦州任通判一职了。
陆辞对他会心神不属的原因心知肚明,只是二人此时皆身处官场,狄青又是初初起步,急需历练,分别是在所难免的。
尤其狄青将去赴任的,还是颇为熟悉的秦州,实在是再理想不过的去处了。
陆辞毕竟要老辣许多,在些许的惆怅后,就很快释怀了。
唯一担心的,还是狄青会一时半会地想不开,做出诸如要弃官留下的冲动决定。
“我……不在时,”一直一言不发的狄青,忽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来,坚定地看向陆辞道:“摅羽同我的约定,还作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