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氏看好的人选有两位,一位是她闺中密友的女儿,宣庾许陈之一的陈家大小姐,陈秋水。另一位是大理寺赵家的六小姐赵墨然。
二位小姐都是靳州城中出了名的美人,一位蕙质兰心,满腹诗华,曾做咏絮诗引万人传咏。一位妩媚娇艳,落落大方,马术射艺无不精通,乃是贵女中的豪杰。当然最重要的是赵陈两家不是世子党,属于支持王姬的一方。
不论宣钦看上了谁,小周氏都开心。
小周氏开心,有一些人却不那么开心。
卫灵夷知道小周氏的打算,顿时将她母女二人臭骂了一通,什么只会使些狐媚子的手段拉拢人心,不改下作低贱本性云云。卫灵夷真是恨不得化身女子,亲自嫁给宣钦才好,以绝了这母女二人的痴心妄想。
只是宫宴这日,世子还是露了面。只因父王听了消息,说是世子到了大婚之龄,也需王后帮他好好挑选挑选人家。陛下眼中,小周氏还是世子的姨母,世子没了亲娘,自然是姨母帮衬着为好。
宫宴的主人公一下子成了两位。不是世子便是宣公子,二位皆是人中龙凤,赴宴的贵女们一下子就沸腾了。
只是主人公之一的宣公子却低调的很,似乎看不见那些明目张胆的秋波,同小王姬坐在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低声说着话,样子看起来很是亲密。
旁观的命妇们心里不约而同闪过一个猜测,莫非真的是看上了隶属王姬殿下一方的赵陈两位小姐?
殊不知群众眼里的亲密的交头接耳是这样的:
“《楞严经》之二十五圣圆通章,背一遍给我听。”
卫灵溪顿时露出欲、仙、欲、死的表情来:“师父,徒儿悟性实在不高......”
宣钦淡淡道:“无妨,习得这十方如来,便得咒心,制诸外道,提高悟性,指日可待。”
卫灵溪一副生无可恋脸:“师父我错了。”
“错哪儿了?”宣钦细细望着她。
“徒儿错了,徒儿就算再怎么尊敬爱戴师父也不该在母后面前夸耀您,应该时时谨记谦虚恭顺,不吹嘘不奉承......哎呦......”她的额头猛然被弹了一下,卫灵溪吃痛地叫了一声,大眼睛眨巴眨巴瞧着面前的人。
“还贫嘴。”
宣钦扣着她的下巴,以指尖拂去她眼角因疼痛溢出的泪痕。
“不是说我像菩萨么?不是要日日三炷香供养么,怎么,菩萨叫你念念经书都不肯?”
该死的宫人,不知是哪个多嘴的,竟叫这话传到了宣钦耳里。偏偏母后还真信了她的鬼话,日日派人送经书佛典去宣府,搞得宣家上下都以为大公子要遁入空门了。一听说王后要搞一个以相亲为实质的宴会,整个宣府,老老小小的挨个来劝,恨不得他立马赴宴,相中个四五六个姑娘。
师父被闹得头疼,这便也要来敲打敲打她这个始作俑者了。
卫灵溪只得沉痛道:“别说是《楞严经》了,就算是《金刚经》、《华严经》、《无量寿经》,徒儿都一一记下,背的滚瓜烂熟,回头就去无云寺找住持大师探讨佛法,潜修学问。”
宣钦嗤笑一声,“行了,你这油嘴滑舌的,别到佛前去丢人现眼了。”
卫灵溪顿时唇角弯弯:“这么说,徒儿不用背......”
宣钦慢慢地点了点头。
“老规矩,抄一百遍就成。”
卫灵溪:“......”拉拢着脑袋,继续生无可恋。
宣钦望着她一点一点的小脑门,凤眸里笑意不减。
只是这笑意在带着馨香脂粉味的小姐靠过来时,渐渐变淡。
赵墨然眨了眨眼,再看过去,那人人称颂的宣家长公子依旧维持着礼貌的笑容,既不过分亲切,也不叫人觉得疏离。刚刚那一点冷淡和不耐,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吧?
“六小姐好。”
果然是自己看错了吧。这翩翩如玉的君子比起那虚有其表的世子殿下更得她的心。
赵墨然嫣然一笑:“见过宣公子,小女近日登无云寺而感怀,做了首词,却因其中几个字眼而犹豫不决,苦恼许久,都说公子有大才,不知可否讨教一番?”
卫灵溪抬起头,果然见自家师父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因“无云寺”三个字而黑了一黑。
那赵家的小姐继续道:“听闻公子亦精通佛法,喜结善缘,小女不才,曾得住持大师亲笔题字的佛家经典,若公子不嫌弃,便送给......”
“不嫌弃,不嫌弃,大师亲笔题写,又得赵小姐熏染,必是天上有,地下无,世人争抢还来不及,如此贵重怎么好意思拒绝,哈哈,我收下了,收下了。”卫灵溪连忙赶在师父俊脸更黑之前开口。
赵墨然:“?”
卫灵溪见她一脸“什么玩意儿”“这谁这么不知礼数”的表情,仿佛这才发现小小的王姬的存在,顿时有些难过,难道是师父珠玉在前,她这小小的萤火就如此不起眼么?
卫灵溪扯了扯那佛经,没扯动。笑笑,继续扯。
赵墨然死死揪着,一点也不想给她。
宣钦轻咳一声:“既然殿下如此诚心向佛,我便代她谢过六小姐赠经之恩了。”
去他个诚、心、向、佛。
于是,便出现了送礼之人和收礼之人都不情不愿的尴尬场面。
卫灵溪向来奉行她尴尬,别人必须比她更尴尬的准则。收了佛经,她便高声道起谢来:“赵六小姐蕙质兰心果真名不虚传,得此重礼不仅没有私藏,还想着赠与旁人,舍己为人令我感动不已。我只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儿身,娶了你这样的女子为妻,才不枉此生。”
说着还抹起泪来,一副悔生为女子注定蹉跎一生的悲戚。
围观群众见着赵墨然身边的宣钦,哪还有不明白的,哪个闺秀会吃饱了撑着在这种男女相亲宴会上赠送礼物给王姬殿下。便纷纷议论起这位赵小姐是怎样的迫不及待,竟不避讳着私相授受,而是当众赠礼,传递定情之物。才女果真和一般人不同,如斯生猛,令人慨叹。
赵小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迫于周围人的视线,只死死瞪了卫灵溪好几眼,掩着面走了。
卫灵溪擦擦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才淡定坐下,头顶上便传来一阵闷闷的笑声。
她家师父以手抵着唇,用一种“朽木终可雕也”的欣慰眼神瞅着她,像个年迈的老父亲一脚迈进棺材终于得见自己儿子成亲,即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于是,宣钦完美的(?)在卫灵溪这儿完成了从佛光普照的菩萨到满怀欣慰的老父亲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