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采看着皇帝,不由生出几分“难兄难弟”的感情来,长长一声感叹:“还好这事一年也就一回。”当然,等到皇帝万寿节,还得再来一回!真是想想就觉得痛苦呀。
这一对难夫难妻虽是一齐打扮的,倒是各有要忙的事情,沈采采今日还得在凤来宫召见那些礼宾提前安排好的宗亲命妇,接受朝贺,再就是听人说些吉祥话,收些寿礼。
这样一直忙到天色渐晚,才终于在宫中赐了宴。
因着晚上与皇帝另有安排,沈采采虽是入了宴却也有些心不在焉,并不敢喝太多,只略用了几杯酒,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华文大长公主就坐在沈采采身侧,见状倒是不免一笑,挑了挑眉,开口道:“往日里陛下都是与娘娘一同来的,今日怎得不见陛下?”
沈采采手里抓着青玉酒杯,含糊的应了一声:“他还有事要忙。再者,他要是真来了,下头人各个都得看他脸色,胆战心惊的,没得搅了各人的兴致。”
华文大长公主没问皇帝这是要忙什么事,只是就着左右明亮的灯光,细细的看了皇后那张微微染霞的娇面,心下暗道:果是少年夫妻感情好,这年年都有新安排,可真是蜜里调油似的......
沈采采这头与华文大长公主说了几句话,心里却仍旧是惦记着皇帝那头,忽而眼角余光瞥见周春海的影子,忙搁下酒杯,侧头与华文大长公主还有庄王妃说一句:“我这儿喝了几杯酒,头有些晕,今日晚宴便交姑母和叔母主持罢......”
不待这两人应声,沈采采便寻了个空,从一侧转身出去了。
倒是瞧得华文大长公主与庄王妃愣了愣,然后又是好笑又是好叹:
“皇后与陛下倒是越发会玩儿了......”
“也是陛下和娘娘感情好,如今倒也不盼别的,只盼着陛下和娘娘早些添个皇嗣,朝内朝外的人心才能安呢。”
华文大长公主与庄王妃应景似的说了几句话,想着今日也是好日子,倒也不没有再发愁,只举起酒杯对饮了一杯,重又抬手去看殿中的歌舞去了。
而沈采采这头却是正与周春海说话:“陛下人呢?”
周春海低着头,恭谨小心的应道:“回娘娘的话,陛下已叫人备了小船,现下就在湖边等着娘娘,故而才遣了奴才过来与娘娘说一声。”
事到临头,沈采采一直焦急的心中却又添了几分难得的羞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这一身朝服也不方便,还是得先换了衣衫。”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又觉得有些理直气壮起来,“说起来,今日也确实是该叫他等一等。”
周春海自然不敢多劝,只好悄悄的抬眼去看清墨,只盼着她手脚利落些,早点儿替皇后换了衣衫,免得皇帝久等。
清墨自是会意,想了想,先与沈采采道:“这时候回凤来殿换衣服,来回也是麻烦,到不若直接在偏殿换了,然后再去湖边见陛下?”
沈采采也不想多走冤枉路,这就点了点头。
清墨又道:“不知娘娘想换什么衣衫?”
沈采采犹豫了一下,忽而想起自己当年嫁进东宫前,在月夜里,一个人悄悄去瞧那朱红嫁衣时的满心欢喜——那时候,她用手摸着嫁衣上精致的绣纹,想着日后与心爱之人朝朝暮暮的日子便只觉得狂喜从中来,那样的欢喜几乎无以言表,乃是她此生都少有的........
只可惜,后来.......
沈采采顿了一顿,到底还是与清墨说:“那件红色的吧。”虽然这个时候不好再穿嫁衣,但是穿件红衫也算是应个景——当然,其实这衣服穿得再好看,估计也还是要脱的......
清墨低头应了一声,转头去寻了一件绯红色的纱衫给沈采采换上,又轻手轻脚的将她头上那沉甸甸的凤冠摘了下来,重新替她梳了个较为轻便的发髻。乌油油的发髻上只插了一支牡丹头的红宝石玉簪。
她腰间配的是一条银白色束腰,束腰上缀着银白流苏,随着她抬步行动间,腰间的银白色流苏微微晃动,越发显得纤腰盈盈,而那及地的长裙拖曳款款而过,裙裾上缀着的红宝石映着灯光,熠熠生辉,眼光灼灼。
当然,更美的是她颊边那轻薄的霞色——真正的美人,真正的动人,不是华美精致的衣衫首饰,而是美人自然而然的仪表情态。
她就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光下,整个人便好似好似初绽的牡丹,明艳照人,仪态万千。
清墨悄悄看了一眼,不由在心里暗道:娘娘今日好似比往日里更好看了,想必陛下也会十分喜欢呢.......
沈采采重又打扮了一番,站在一人高的镜子前晃了一圈,倒也觉得这一身打扮是没问题了,便点了点头:“走吧。”
周春海早就在殿外等得满头是汗了——他虽也知道女子打扮起来都费时的很,皇后娘娘这速度已是极快了,可是一想到皇帝正在湖边等着他们,周春海这心理压力简直要把人逼疯了——天啊,虽然是沾了皇后娘娘的光,可这有生之年竟还真能叫皇帝等上一回,真是折寿哦......
好在车轿都是早备好了的,沈采采点头说了要走,下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扶了她上步辇,一路往湖边赶去。
因着皇帝就等在那里,沈采采坐在步辇上,远远的便能看见湖边那一片被灯光照得明若白昼,而站在光里的皇帝正微微抬头,朝她的方向望来。
月光与灯光照在他五官深刻的面容上,看上去英俊非常——真实奇了怪了,时至今日,她竟然也能勉勉强强的欣赏到皇帝的英俊了——果然,人都是一步步变得庸俗的,珍珠也会变成鱼眼珠,她这独特审美居然也熬不到明年。
沈采采正为自己渐渐变得庸俗的审美而痛苦,步辇却已停了下来。她便收拾了心情,缓步从步辇上下来,笑着与上前来扶着自己的皇帝道:“陛下可是久等了?”
皇帝摇了摇头,目光在她身上那绯红色的衣裙上一掠而过,眸光微动,面上神色却是极淡定:“无事,今日是你千秋,又是我们的好日子,是该等一等你。”
沈采采眨了眨眼睛,杏眸里似是含着笑意。她悄悄的用自己的小拇指挠了挠皇帝的手心,轻声道:“我来的路上,心里正想着一首诗,陛下要不要猜一猜?”
皇帝闻言不由一怔,蹙了蹙眉头,试探着道:“是‘朝来临镜台,妆罢暂裴回。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
沈采采今晚特意换了一身衣衫,又叫他在湖边等了这么久,倒还真有些“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的意思。
沈采采闻言却摇了摇头,面上笑意仍旧深深。
只见她凝目看皇帝,颊边梨涡好似盛着酒,声音极轻,字字婉转如珠玉:“是‘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皇帝只觉得有滚热的血涌上心头,他胸膛里的那颗心又热又烫,砰砰乱跳。好一会儿,他才用力的回握住沈采采的那素白的纤手,他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自己炙热的心尖肉里剐出来的,低低的道:“我早知道的。”
我早知道你的心意便如我一般,否则这么多年的漫漫长夜如何又能熬过。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晚上要和朋友吃火锅,所以赶紧把这章写出来了,下章开船,但是还没想好是意识流还是微博还是其他方法....
另外,蟹蟹迟砚的地雷,也谢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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