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赫连峥看到君兮和宫澧从桥上下来,轻轻一笑开口打招呼。
“不太巧。”宫澧看到赫连峥,眼底有一丝不快。
他知道今日沈拓会来,李令月也会来,本来就是想把李令月甩给沈拓的,好不容易甩开了李令月和沈拓,又来了个赫连峥,一个个的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招人烦呢,一向沉稳的国公大人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自知之明真的是个好东西,真希望他们都能有一个。
“人这么多,难得咱们碰见,上联已经出好了,公子敢不敢和在下一起对个下联?”赫连峥眉头微挑,他想会宫澧很久了,然而虽然听说宫澧武功不错,奈何他毕竟是一个残了腿的人,他总不能寻他比武。赢了要被人说欺负残人,输了还要被人戳脊梁骨说连个残废都不如。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比试的机会,他断不会错过。
宫澧未应,转头看了君兮一眼,示意她做决断。
“加我一个。”君兮略作沉思,开口道。
君兮并不喜赫连峥,尤其是他高高在上随意生杀予夺的样子,本该离去各玩各的才是。但是他的话已经说了出来,若此时拒绝离开,倒有了不敢应战之嫌,依宫澧的骄傲,定然是不愿的。
“好。”赫连峥听君兮也加入进来,喊了个好,抬手伸向舫上挂着的上句,“上句,一颦一笑一伤悲,一生痴迷一世醉,二位谁先来?”
“我先来好了。”君兮上前一步来,看着身前红绢布上的隽秀字迹,字体柔而有骨,硬而不刚,拿捏的恰到好处,难怪赫连峥会在这艘画舫之上,便是不看含义,单单这字,也值得停留半刻。
一句上句,颦笑伤悲皆成字句,倒有以乐笑悲的开阔,然而痴迷二字透着落寞愁哀,生世痴醉却也是个心窄的人,书这上句之人心中定有望而不得的情或物。
“一嗟一叹一轮回,一分相思一寸灰。”沉吟片刻,君兮缓缓开口。
颦笑伤悲不过空嗟叹,轮回到头终有缘定,痴迷相思化灰,日子终还要过下去。
赫连峥听了君兮对的下句嘴角微微勾起,无论性格多么刚硬,到底还是女儿家,思想还是逃不脱不出小女儿家的儿女情长。
“阁下对的太过伤感了些。”因周围有外人在,赫连峥以敬语相称,微微仰首,“依在下看,此上句乃是一放荡不羁的浪荡之人所作,颦笑伤悲不过人情百态,恣意人生洒脱自醉才是行世态度,用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湖水来对或许更合适些。”赫连峥眉毛一勾,向君兮抛了个笑眼。
赫连峥本就是个洒脱浪荡的人,眼中所见也都是自在人生,因而对的下句也颇为豪迈。对出下句,赫连峥将目光转向宫澧。一句上句,君兮看到的是情怨感伤,他看到的是大气洒脱,他很期待这上句在宫澧眼中是怎么样的,他又会对出怎样一个下句来。
宫澧微微仰首凝视着红绢上那刚隽秀的字,目光微深。
“一欢一乐一遇见,一帆春风一舟归。”宫澧缓缓开口,念出下句。
赫连峥耳畔回荡着宫澧对出的下句,半晌无言。他以为他和君兮已经将上句的内意全部解了出来,没想到宫澧竟然另辟蹊径,他竟然对出了从容淡然,那种平和的置身于外的淡然。
一颦一笑一悲伤一欢一乐之嬉笑百态不过遇见,痴迷沉醉相见甚欢,那么便同乘一舟随春风归去罢。如果说他和君兮将上句看成了一分态度,宫澧却将它看成了一幅画。偶然间的萍水相逢,恰到好处的相处甚欢,不出意外的同舟而下,顺其自然的让人舒坦。
“好句。”赫连峥当先道了句好。
君兮看着宫澧平静无波的脸,心中隐有悲凄之感。一帆春风一舟归,若是没有身世之累,那才该是他的生活吧。他那么一个淡然的人,本就该遁身江湖看河山大美,四季繁华,也只有一舟一水一春风才配的上,奈何,如今却不得不浸身朝堂漩涡之中,沉浮漂泊。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宫澧淡淡回了一声。
“此番算你赢。”赫连峥不是个输不起的,三人所对的下句从意韵上来看不分伯仲,然而宫澧的下句一出,整个上下句画面感立刻凹显,胜负很明显。
一旁的小厮幽怨的看着画舫上仅剩的三个人,这三位公子看上去一个比一个贵气,刚一登船的时候可把他乐坏了,还以为小姐终能寻得个好归宿了。小姐是庶出,在家中受尽嫡母挤兑,若今日事成,也便不担心年后会被嫡母随便嫁给个商户过苦日子了。
然而让小厮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三位竟丝毫没有要进舫中去的意思,而是斗起了诗来。
那红绢上的上句分明是他家小姐出的上联,结果第一个公子就补成了诗,诗就诗吧,好歹对的意韵都还不错,谁知他对完也就对完了,并没有提笔写文案的意思,他试着递了两次,却都被无视了。
他便将希望寄于另外两位身上,总不会三位都是来玩的。
结果第二个第三个也不出意料的将对子补成了诗,虽然是诗,但好在补的一个比一个好。好到他们的下句一出,把上舫来的其他公子都给震跑了,然而一样不出所料的是他们也并没有写文案的意思。其他公子都被他们吓跑了,他们又只是来对对子的,他家小姐可怎么办?
眼看着夜色渐浓,大舫即将下水,他家小姐还一位公子都没见呢,小厮急得要哭了。
“走,去下一个。”赫连峥招呼道。
“等等……三位公子才华横溢令人折服,请书文案,小的好为各位传递进去。”小厮见三人要走,硬着头皮道。
“抱歉,我等……”
“青竹~”
君兮开口刚要解释,画舫小室中穿出了女子轻和的声音。
小厮闻声恭退一侧。
“三位公子皆为人中龙凤,不是我等可有非分之想的。能得三位停足片刻,小女子已备感荣幸。”女子的声音悠悠传来,“原谅今日集市有规矩,小女子不能出去拜见各位。”女子的声音带了一丝惋惜。
“可他们把其他等船的公子都给吓跑了。”小厮低声嘟囔道。
“青竹,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女子轻喝一声,语气虽柔却带着一丝严厉,小厮心中虽然不愤,却还是闭上了嘴。
“姑娘贵姓?”君兮耳聪,小厮的话自然逃不出她的耳朵。君兮对他们三人扰了其正常的以文会友之事心有歉疚,开口问道。
“林。”女子温婉的声音传出来,再无响动。
“姑娘温婉,定可觅得良缘。若有缘,它日再见。”君兮和声回了一声,转过身去便要下船。
“铛铛铛~”
君兮刚转过身去,河岸四周突然有铜锣声声声迭起,喧响震耳,君兮连忙捂耳,小厮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快到子时了。”宫澧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半满的月亮。
铜锣声起,千舫规退,大舫破水。
小厮虽然心中不满,却也只能摇桨退到一边去,散于洛水之上的点点灯火又聚到了一起去,河岸两侧灯火点点如龙蜿蜒直至尽头。
画舫停靠,片刻之后又是一阵铜锣响。
子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