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祁煦不由得想到,难道是防着他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皇后?不觉就有点酸溜溜地,半晌才道:“儿臣知道了。”
肩舆起动,糜芜跟着崔道昀身旁,不时偷眼瞧着他的脸色,眉头越蹙越紧。皇帝看起来很疲惫的模样,想必这件案子很不好审,怎么才能让他轻松一些?
耳边突然传来崔道昀的声音:“朕很好,你不要再偷着瞧了。”
原来皇帝已经发现了。糜芜掩饰着笑了下,撒着娇地说道:“陛下如今是病人呢,不能劳累,从现在开始,我来监督着陛下,一更之前必须歇了。”
“好,明日开始吧。”崔道昀微微一笑,“今日就请你网开一面。”
“陛下是金口玉言,说出来的可就不能再反悔了啊。”糜芜仰起脸看着他,笑意盈盈。
“不反悔,以后你看着时间,若是晚了,就来提醒朕。”崔道昀
有她在身边相伴,至少今夜,他应该能睡得香甜。
一行人从宫道上慢慢行过之后,在道边躬身行礼的谢临才直起身来,原该继续巡查的,此时却只是望着她的身影,想着之前种种,思绪乱纷纷的没个了断。
“无咎。”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谢临一回头,就见崔恕慢慢地走过来,目光注视着他,走到近前才道:“今日你当值?”
“是。”谢临笑道,“巧得很,又是我当值,不过今日并没有什么话要传给殿下。”
之前他也曾猜测过崔恕与糜芜的关系,但直到中秋夜,他才确定他们十分相熟,甚至很可能不止是相熟,否则糜芜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去见崔恕,而崔恕去了幽篁馆之后,也不会那么久都不曾出来。
谢临不敢细想他们在那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有件事是很明白的,他曾经那么多次毫无防备地在崔恕面前提起糜芜,他丝毫不知道崔恕与糜芜关系匪浅,但崔恕知道他对糜芜的好感,这让他如鲠在喉。
多年至交,谢临不怪崔恕向他隐瞒身份,但一想到他瞒着糜芜的事,想到他多次提醒他不要接近糜芜,谢临总觉得自己傻的可笑。
殿下?崔恕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是愿意继续留在金吾卫,还是想去军中?想去的话,我给你安排一条路子。”
谢临想起从前与他闲谈时,曾经说过想去军中效力,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他竟然还记得,谢临笑了下,道:“殿下好记性。”
口口声声叫他殿下,显然是有意为之。崔恕淡淡道:“你我相交一场,你的事,我自然记得,况且,这也是为了我自己方便。”
“怎么说?”谢临抬了眉问道。
“我身边缺人手。”崔恕道。
谢临倒是有些意外,皇子并不能擅自与外臣来往,然而崔恕却丝毫没有这个顾忌,这些事情,是皇帝默许的吗?
谢临想了想,道:“我想留在金吾卫。”
贪墨案闹得沸沸扬扬,皇帝今日亲自过问,崔恕又在此时说起这个话题,谢临虽然很少过问朝政,然而生在谢家,耳濡目染,自然也察觉到了异常,比起去军中,谢临觉得留在金吾卫应该更有作用。
更何况,留在宫中,时不时还能见到她。
崔恕并不意外,只道:“好,也由你。”
他不再多说,正要往福宁宫去,却听谢临问道:“当日相交一场,臣斗胆想问问殿下,那时是否把我当成朋友?”
崔恕顿住步子,道:“是。”
谢临笑了下,道:“多谢殿下。”
他了解崔恕,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是真心相交,他也总算没有输得太惨。
崔恕赶到福宁宫时,皇帝已经躺下了,屏风后面隐约露出短塌的一角,崔恕又嗅到了熟悉的幽香。
她在屋里。崔恕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去往那边看,然而心中抑制不住的刺疼,同时却又有生出一点疑惑,为何同处一室,还要设榻?
又想起上次在小书房中皇帝给她盖被时,她也是睡在榻上,而那边,并没有床帐。
崔恕总觉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忽略了,努力收敛着心神,向崔道昀说道:“谢霁能确定鲁大成三日前已死。”
“让他早日给朕答复。”崔道昀靠着引枕,忍不住又咳嗽了一声。
屏风后微有响声,崔恕心神不宁,匆匆扫了一眼床架上上的各色药剂,问道:“父皇用的什么药?”
“不用了,今天已经吃了太多。”崔道昀道,“明日你还在退居中听着吧,以免接手时诸事都不熟悉。”
屏风后,糜芜抬了眉,果然是要崔恕接手,看来皇帝,的确是默许了崔恕与皇后和太子对抗。
说话声停了,脚步声越走越远,是崔恕,糜芜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能听出崔恕的脚步声。
“睡吧。”崔道昀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
“好,陛下也早些睡,”糜芜定定神,笑着说道,“明早再吃一和药,咳嗽应该就好了。”
耳边听到崔道昀笑了下,跟着有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糜芜松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但愿,明天就好。
三更将尽,四更未到,天色最暗之时,暖翠阁的小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人影闪进来,快步走到郭思贤床前,低声道:“国公。”
郭思贤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时,就见来人卸下风帽,露出里面一身宫女装束,向他低声说道:“不要出声,是我。”
第78章
深夜寂静, 暖翠阁的小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条灰色的身影从中间闪出来,脚步匆匆地沿着曲折的回廊, 飞快地走去阁后的小路。
“娘娘。”芳华从树丛中迎出来, 低声道,“一切如常。”
风帽掀开, 露出郭元君的脸, 她解了披风往芳华怀里一丢,道:“尽快安排下去,只怕等不得了。”
在夜色的遮掩下, 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有人进来,有人出去, 也有人尾随其后, 留神探查,天边露出第一线曙光时,宫门监揉着睡眼出来开门, 一切行踪都被晨光抹去,宫禁中安安静静,就好像夜里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卯正时分, 崔恕往福宁宫问消息, 还未进门,就见敬事房的太监捧着一个木盒从里面走出来,崔恕知道里面装的应该是起居注, 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太监早已露出了笑容,道:“奴才见过六皇子殿下。”
崔恕并没有见过这人,便只是瞥了一眼便往里面走,那太监却陪着笑脸迎上来,正要说话,恰巧王福良往外面走,看见崔恕时忙行礼道:“殿下来了,陛下刚起,还没收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