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朕不玩。”
他这个年纪,自然不会跟她玩这些小姑娘的玩意儿。
可她却像是兴味正浓,拉过他的手,把那五枚黑子都塞进他手心里,道:“陛下试试好不好?”
崔道昀不忍拒绝,便抓了那五枚黑子,回想着她的动作抛出又放下,然而怎么都是不对,那些小小的棋子在他掌中怎么都不肯服帖,东一个西一个的,只在棋盘上乱滚,抓起这个丢下那个,到底也不能像她一样轻松地抛开抓起。
崔道昀摇摇头,将五枚棋子尽数推到糜芜跟前,道:“朕看你玩时,似乎并不难弄,怎么到朕手里,就这么不听使唤?”
“也许是陛下是手大,拿不住。”糜芜笑盈盈说道,跟着四下张望着寻找,道,“陛下换几枚大些的子儿,就好了。”
她站起身来,从书案上拿过一张纸,撕成五片,在每个棋子外边都包上一张,跟着揉成一团,如此一来,便比从前大了一圈,糜芜一个个包好揉好,跟着往崔道昀身前一推,笑道:“陛下再试试。”
在她身边,连他也生出了童心。崔道昀没再推辞,拿起来再试,却还是不能像她一样灵巧,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散,他摇摇头,温声道:“还是不行。”
糜芜接过来,一个个又剥掉外面那层纸,道:“改天我给陛下找几枚合适的子儿,陛下多练练就好了。”
等那人进京之后,只怕是没什么空闲可练了。崔道昀道:“以后再说吧。”
他看看刻漏,已经是将近一更天了,便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睡了。”
就见她乖顺地低头行礼,眼睛却只是瞧着他,忍不住地笑,崔道昀不禁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总算有件事我可以教陛下了。”糜芜直起腰身,笑得欢畅,“等明日给陛下找几枚合适的棋子,我来教陛下。”
崔道昀一颗心不觉便轻快起来,先前在小书房里那些沉郁之气一扫而光,向她说道:“好,朕等着你。”
翌日散朝后,崔道昀不觉便向着福宁宫过去,到后殿时果然看见糜芜在庭中候着,一看见他就像献宝一般地,右手摊开举起,向他说道:“陛下,我找到了!”
崔道昀定睛一看,却是五个大小差不多的石子,不觉一怔。他原以为她会找些金玉之类的东西,谁知竟然是最平凡不过的石子。
“我在荟芳园的池塘里亲手捞出来的,”糜芜快步走到近前,将五个石子都放进他手心里,“这五个石子没有棱角,但又不是很圆,大小适合,分量也趁手,陛下快试试!”
青天白日,自然不能被人看得堂堂天子弄这些小姑娘的玩意儿。崔道昀将那五个石子都握在手心里,迈步向前走去,温声问道:“这次去荟芳园,没有人为难你吧?”
糜芜抿嘴一笑,神色里便又流露出了调侃的意味:“陛下的宋婉容一直在不远处瞧着我,不过没有到跟前来。”
她见崔道昀眸中又流露出了那种拿她无可奈何的神色,笑意越发深了:“有陛下给我撑腰,她们就算不忿,也不敢来惹我。”
崔道昀心头,蓦地却划过一丝阴霾。她如此年轻活力,他却已经老了,她如此可喜可爱,却又很可能是他最不想看见的人,该如何安置她?
他低头看着糜芜,糜芜并没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只是笑着说着,跟在他身后半步,轻快地往殿中走,这一刹那,崔道昀再次透过她看见了柳挽月,只是这次看见的,是那个不曾被岁月折磨过的,不曾有那么多秘密的柳挽月。
假如他早些遇见柳挽月,也许,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他与柳挽月已经无可挽回,但他应该还来得及,让她永远这么轻快下去。
心中千回百转,崔道昀只是低声说道:“那么,朕以后都给你撑腰。”
下午时分,崔道昀从射堂中射箭回来,换上家常衣服,自己坐在窗下看书,又给糜芜找了一本,原本是想安安静静看一会儿的,谁知糜芜抬眼瞧见壁上挂着的碧玉笛,便道:“陛下会吹笛子吗?”
崔道昀眼睛看在书页上,随口道:“不会。”
“我会,”糜芜早已经放下了书,“我吹一支曲子,陛下猜猜是什么好不好?”
有她在身边,还真是让人一时也不能安静。崔道昀只得说道:“好。”
糜芜伸手取了笛子,只吹了两句便问道:“陛下听出来了吗?”
原是最常见的一支曲子,崔道昀便道:“折柳。”
跟着却有些好奇,问道:“朕记得你说,你是在乡下长大的,家中十分贫穷,怎么你能读书认字,还会吹笛?”
“不仅是这些,我还学过弹唱歌舞,还会弹琵琶。”糜芜看他一眼,笑意幽微,“陛下猜猜为什么?”
崔道昀听出关窍,放下了手中书:“你想跟朕说什么?”
第57章
糜芜手里把玩着碧玉笛, 眼睛看着崔道昀, 笑意不自禁地,便漫上了娇靥。
跟皇帝在一处, 总让人觉得特别安心, 她那些异想天开的举动并不会让他觉得怪异,而他能透过她的只言片语看穿她心中所想, 也并不会让她紧张, 因为她隐约觉得,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皇帝应该都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
皇帝对她, 好像总有许多耐心, 虽然偶尔她还能感觉到皇帝在透过她看着柳挽月,但这样也不错, 有柳挽月在, 她与皇帝天然就比别人多了几分联系,无论柳挽月让他恨还是爱,至少到目前为止, 因为这层特殊的关联,皇帝对她,十分包容。
好运气总是站在她一边呢。
糜芜拿起碧玉笛, 放在唇边随意吹了一下, 道:“这些都是我在芦里村时,隔壁的窈娘姐姐教我学的。”
崔道昀不动声色,道:“怎么说?”
“我这位姐姐, 身份有些不太一样,”糜芜抬眼看他,道,“她出身风尘。”
窈娘搬去芦里村的时候,虽然是隐姓埋名,但只要有心去查,就一定能查到,她并不觉得窈娘的身份有什么,但宫里的人个个虎视眈眈,弄不好,窈娘就会成为攻击她的一个把柄,她得提前给皇帝透个底。
更何况,她之所以重新拾起进宫的念头,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窈娘,她必须让皇帝知道窈娘的存在。
崔道昀点头说道:“朕知道了。”
他重新拿起书卷,却听她嗤的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陛下要不要猜猜,除了我还有谁会跟陛下提起这事?”
会是谁,皇后,还是其他什么女人?崔道昀眼中便有了笑意,道:“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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