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信?崔恕心里突然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忙抬手取过,急急地拆开了。
几行字瞬间看进眼中,崔恕的脸绷紧了,她跑了,在张离的眼皮底下,一招金蝉脱壳,逃得无影无踪。
这几天,正是皇帝秋猎的日子,这个狡猾的女人!
“最快速度传信给张离,让他加派人手,去暮云山行宫带回江糜芜!”崔恕嗤嗤一声将短笺撕得粉碎,怒意翻涌,“你即刻回京,协助张离,不计任何代价,一定要带回那个女人!”
何卓快步离开,崔恕咬紧了牙,他早就知道她不会安分,所以才命令张离寸步不离盯紧她,可她竟然还是跑了!
她那样撩拨他引诱他,她要他娶她,他也已经答应了娶她,他甚至还吻了她,在经过这些之后,在他为了对她的承诺辛苦奔波的时候,她竟然转头要去攀附皇帝!
她说过,她只要最强的男人,无论哪个都行——崔恕重重一拳砸在墙上,他会是最强的一个,她休想逃出他的掌握!
拳头收回来时,掌骨处已隐隐透出血色,崔恕抬眼望着窗外越发深沉的夜色,心如火烧。她此刻,必定在暮云山某处,他会成为最强的一个,不管她逃到哪里,他都会亲手抓住她,一寸寸拆开她一身艳骨,仔细看看她的心肝中,到底藏的是什么!
四更鼓响,糜芜在乱梦中见到崔恕愠怒的脸,她清晰地知道这是梦境,知道此时他再强大,也对她无可奈何,于是向他笑得妖娆,轻快地说道:“这回可是你输了。”
“醒醒,”谢临的声音突然打破梦境,“咱们该起来了,趁着这时候人少,我带你出去。”
糜芜睁开眼睛,正对上谢临笑意深深的桃花眼,他弯腰站在床前看她,低声说道:“昨晚你不是问我会不会梳男子的发髻吗?要不要试试?”
糜芜无端便有些怅然,坐起身慢慢拆散了发髻,向着他嫣然一笑,道:“谢临,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让你失望的。”
她注定要让他失望,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他。
“什么?”谢临看着她,一颗心不觉沉了下去,却还是带着笑意说道,“我没听明白。”
“你明白的。”糜芜绕过他,跳下了床,“有没有替换的衣服?给我一套。”
“早已给你备好了。”谢临拿过桌上的竹青色袍服,递了过去,“你去帘子后面换上吧。”
眼看她转进了帘幕后面,谢临背过身去,片刻后,却又忍不住回头向帘幕的方向瞟了一眼,帘子轻轻动了下,也许是她换衣服时不小心碰到了,谢临忙转过头,心里砰砰地跳了起来。
也不知她穿上他的衣服,会是什么模样?那袍子她穿着想必大了不少,会不会露出破绽?她那样绝色的容颜,即便穿了男装也很难掩饰吧?她执意要留下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也不会无缘无故说会让他失望,她在暗示他,而他在假装什么也没听明白。
身后脚步一动,谢临立刻转过身去,迎眼就见糜芜穿着那件袍子,披散了长发,拉开帘幕走了出来。那袍子对她来说有些宽了,意外地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衬得她轻盈地像要随风而去一般。
谢临怔了片刻,一点欢喜慢慢地弥漫出来,摇着头轻声说道:“并不像男子。”
“也许弄好头发就好了。”糜芜笑着说道,“我的梳子还在你那里吧?”
谢临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那把金背螺钿梳,向她晃了晃:“在这儿呢。”
糜芜在椅子上坐下,带着几分调侃说道:“我有好几天没洗头发了,你别嫌脏。”
“怎么会。”谢临轻轻拿起一绺黑发,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嗅了一下,鼻端全是幽细的香气,怎么会脏?
他用那把小小的梳子,慢慢给她梳通了头发,顺滑的发丝像流水一般,在掌中指尖缠绕着,谢临有些不舍得就那样放开它们,然而窗帘外的天色越来越亮,时候不早了,他该快些。
发髻很快梳完,谢临拿起一支青玉莲花簪固定住,轻声道:“好了。”
“怎么样,像不像男人?”糜芜回过脸来,扬着眉毛向他笑问。
怎么会像?这样一张脸,即便是瞎子,也不会错认作是男子。谢临摇了摇头:“不像。”
男人的房中并没有镜子,糜芜想了想,起身取下墙上挂着的长剑,铮一声抽了出来,剑光凛冽,照出她如水的容颜,明眸皓齿,红唇嫣然,即便像男子一样束发,却怎么也不像男人。
糜芜抬眼向谢临一笑,道:“果然不像。”
“这样不行。”谢临看着剑身上映出的她的容颜,语声低沉,“还是别去了吧。”
她要去做的,应该就是那件会让他失望的事。谢临犹豫摇摆,既想蒙蔽着耳目,不管不顾地遂了她的心愿,又想留住她在身边,遂了自己小小的心愿。
“还是得去。”糜芜左手拿着长剑,伸手从桌上拿了螺子黛,笑道,“看看这样行不行。”
她照着剑光,慢慢地描粗了眉毛,又在上唇一左一右画了黑黑的两笔,权作是胡须,跟着取过粉盒,细细敷在唇上,掩住了嫣红的唇色。
“这样呢?”糜芜笑着回头看谢临,问道。
谢临只是瞧着剑身上迎着的她的容颜,慢慢地摇头:“还是不像。”
任凭她如何修饰,总是艳光难掩。
“就是这样吧。”糜芜笑着回头,对着剑刃照了照,“不像就不像吧。”
反正见皇帝时,也得洗掉这些痕迹,眼下只要溜出去,溜到猎场,寻到皇帝就好了。
谢临一颗心越来越沉,他看着眼前一泓秋水般的霜刃,突然觉得,她就是那柄剑,瞬间向他露出艳丽的锋芒,瞬间却又收敛了,空留他在原地怅然。
“借你头巾一用。”糜芜抬手将长剑推回剑鞘中,拿起桌边的网巾试着向额上套去,然而她从不用这些东西,一时之间不得法,总也戴不好。
“我来。”谢临从她手中拿过网巾,仔细罩在她浓密的头发上,束紧了带子。
心底的失落怎么也压不住,谢临忽地抬手,擦去了她特意描上去的两撇胡须,笑了起来:“还是不去了吧,你这幅样子,肯定会被认出来。”
“要去呢。”糜芜绕开他,迈步向外走,“一定要去。”
她需要权势,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就是她的目标。
推开门扉,外面的天色还只是蒙蒙亮,糜芜低了头,拢紧了领口,快步向院门走去。
谢临很快追了上来,默默与她并肩,没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地迈出院门,默契地闪进了大道旁的树林,踩着修建整齐的草地,向着昨日来的方向走去。
又过片刻,谢临忽地一笑,道:“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准备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