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2)

姜偃步入庖厨,头顶悬挂的葫芦瓢蠢蠢欲动,摇摇欲坠,几乎是立刻就要掉落倒扣在人头顶。

他握住她纤细皓白的玉腕,将她从草灰里拉起来。

被火烫伤的手背红一块紫一块,几无完肤,元清濯止不住轻轻发出呼痛的“嘶”声。

此时开权也停在了庖厨外,静候着,只见从来不近女色的先生竟握着公主的腕,姿态暧昧得令他都感到吃惊。越过先生的背影,似能看见公主睫影低垂,挺拔秀气的鼻梁底下,红唇娇艳轻绽,宛如舒卷的花瓣。

她分明是在笑!

就像奸计得逞了一样。

开权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公主故意在庖厨做了什么手脚,才令一向与人相安无事的厨房突然炸了。

姜偃问她:“怎么会发生爆炸?”

她此刻所有的窃喜都被他收在眼底,只是不愿戳破罢了。

公主听得他问,立刻收敛了形容,露出委屈可怜的神色,把小手伸给他看:“我也不知道,我放了两把柴,灶台就炸了。”

姜偃目光移向那片柴堆:“开权。”

先生召唤,童子立刻迈进门槛:“在。”

姜偃面冷,口吻极其笃定:“柴堆中藏有丹药。”

元清濯一怔。

很快,开权便跳上柴山,翻来覆去地找,最后果然在里边发现了几颗弹丸模样的红丹。

他把红丹搓在手里,拿鼻子嗅了嗅,神色肃穆地道:“先生猜的没错,是硫硝的味道。”

元清濯也知道硫硝伙同木炭狼狈为奸,遇到明火可能会发生爆炸,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爆竹二踢脚就是利用了这个原理,小时候她还做过玩儿,差点儿炸伤了手。

然而她实在不知道,在听泉府怎会有这样的东西。

“原是恩师炼的丹药,”姜偃仿佛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前不久让人去丹房搜出一堆弃置不用的废料,充作木柴放进了庖厨,不慎其中混入了丹药。”

元清濯怎么那么不相信呢?她狐疑地望着姜偃,嘟起樱唇细声细气地道:“先生不是料事如神么,怎么就没算到我今日有此一劫啊,先生你都不帮我消灾避难嘛!”

姜偃没答。

她就更像是抓住了他的尾巴:“先生,你是算得到的吧,你故意阴我的?”

姜偃的面色有些微僵硬。他松开了公主的皓腕,背身转面,道:“公主的烫伤需处理,请随臣来。”

他说罢,迈步出了庖厨。

姜偃的脚步不知为何,在开权看来有些迟滞,先生一向不这样的。

连姜偃自己都不知,事到如今他究竟做了个什么选择。

他算不出。

关于长公主的一切他都算不出。

不知她生平过往,不知她将去何处,算不出她的姻缘天命,看不出一切业障。

只因为他万分明白,算人不算己,她的一切都与他息息相关。

这是天命。他知道。

他用了三年时间便得以出师,师父曾言,他在龟甲占卜上一点就透,天生是干国师的料,不枉师徒结缘一场。

可是他命里的劫难欢喜,却全系在一个人身上。

他自己算不出,恩师却早已在提点他。

万事顺势而为,不违天命,他自会顺遂的。

师父说的那人是谁,他也知道。

他命里注定与她有一段剪不断的纠葛,尽管他闭门不出,极尽所能不去惹眼,然而该找上门来的,却还是会找上门。

牵缠不休。

……

元清濯停步在门外,踌躇着往里间瞄了几眼。

随后,她蹑手蹑脚地跟了进去。

黄花梨嵌螺支摘窗被打起,大把的春阳破窗而入,将窗外木兰初胎的疏影投染到地面。

铺就的毡毯一路延伸到她脚边,元清濯顺着那条干净整洁每日一换的毡毯,步到姜偃身侧。

他侧坐在背靠着窗棂的雕花紫檀罗汉床上,面稍低垂,看不清神色。

手边放着只形制古朴的药箱,已经完全打开了,里头是形形色色的药,包括剪刀纱布银针等物。像是在等她过来,但她总感到先生今日有些古怪。

姜偃也早已发现她在近旁,抬眸看了一眼,便道:“过来。”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有一种指挥的感觉透出,元清濯鬼使神差地听了话,坐到了他旁侧。

姜偃取了一支银针,在烛火上过了几遍。携起了她一只微微发烫的素手,替她将水泡悉心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