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青石板路,木制的车轮压过凹凸不平的街道,顺着车轮往上,是一个穿着红衣被关在囚车中的女人。
陈生看不清女人的脸,只能看清老旧的街道。眼前的街道很是熟悉,仿佛他曾走过无数遍。此时四周有很多的人,他看不清那些人的全脸,只能看见他们大张的嘴巴,狰狞的嘴角。
女子跪坐在车里,无视周围的人只看着身后,陈生瞧了许久,迟钝的发现有个男人一直在追着囚车。
这个男人跟着囚车走了很久,但因为有一只脚行动不便,导致他追赶的速度很慢。
陈生见他手中捧着什么东西,刚想细瞧,却经拐角,过了拐角,他便再也看不到囚车和人群。
方才的那些人如今都走了,只有他一人被留在原地。
孤零零的他安静地站在老街之中,如同被尘世抛弃。
这时,像是在配和他的心情,豆大的雨水从云层落下,脚下的青石板有了深浅不一的痕迹。
陈生站在这里,宛如置身一张巨大的网中。等到雨幕开启,站在雨中的陈生忽见油纸伞在旁经过,余光敏锐的捕捉到油纸伞的边缘。
而那伞上有着两行小字,字迹十分熟悉。
微雨倦卷离别景……这字好似是有一年他醉酒之后胡乱写的……
但具体是哪一年,陈生根本没有印象。
他眯着眼睛,此刻撑伞人往前走去,在来到街角时纸伞轻抬,露出一张俊美到令人失神的脸。
他穿着一身白衣,手拿着一把黑色的长剑。雨水打湿了他白色的衣摆,深灰色的衣摆在石板上拖拽,像是将败的玉兰,也像是泥潭中的游鱼。
不知为何,陈生很想跟着这人,周围雨水组成的网在对方出现后变得没有分量。那人在前边走,陈生在后方跟着他,他们走了许久,来到了海边。
而前方的海边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干练的黑衣,跪在天海之间,低下头,沉默不语。
白衣男子来到黑衣人身后,与他说:“虚泽死了。我会顶替虚泽去天路看守天柱,而后你当了天主,记得多给自己造些喜欢的事物。没事时到处去看看,许是会遇见不一样的风景。”
黑衣人沉默许久,声音粗哑,语带苦涩:“我能造很多个你吗?或者说……我能在这些景色中遇见你吗?”
白衣男子哑然,他垂眸思索片刻,有些遗憾地说:“怕是不能了。”
黑衣男子似乎并不意外,他合上了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等过了片刻,他对着前方破涛汹涌的海面下了决心,与白衣人说:“你且等着我。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来的。”
白衣人轻笑一声:“不是我等你,就是你等我,我们这一生也算有趣。不过……”白衣人将油伞收起,放在黑衣人身侧,柔声劝导对方:“路标不能乱用。你的元身已毁,力量早已不如从前。若是胡乱,我怕你会迷失在大路中。而如今这个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他说完这句抱住黑衣男子的头,哄着对方:“你看,这天涯暮色,是执凤他们看不得的景色,你既活着,便多看看,少些难过。”
陈生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胸口有些闷。
他皱着眉,无声在心里问着自己路标是什么?
像是听到了他的提问,对面的白衣男子如云一般散去,只留下黑衣男子。男子像是知道陈生在他身后,等到夜幕到来,他抬手指着天空,问着陈生:“你看得到吗?”陈生仰起头,只见星海璀璨,唯美的极光出现在头顶上方。远处山峰暗影壮观,墨色勾画出一副极致的景象。
天地辽阔,人的身影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渺小,却又是那么不同。
此刻海浪温柔,送来了淡蓝色的光。像是将星光收入海中,也像是有某种亮起的藻类,神秘幽美的海水与此刻的景象融为一体,空灵神秘的美感带给陈生无尽的惆怅。
金色的三角出现在黑衣人手指指向的方向。
向上的浅金色井口出现在三角的上方。
那些三角落得到处都是。它们看起来相隔很远,每个三角都像是没有什么关联,可最终却由一根金线连在一起,最后来到一个朝下的井口前停住。
“你看到了吗?”
那个黑衣人再次问他。
陈生看到了,可他不明白这是什么。
“这是路标。”黑衣人再次回答了他。
“路标?”陈生疑惑。
“你也可以理解成这是你的——后悔药。”黑衣人留下含糊不清的一句话,指着井口道:“那口井是起初的你,你可以称之为起点。当身为起点的你死去,转世的你保护着你的元神来到不同的朝代,看到不同的风景,经历不同的旅途,是你留下的痕迹。故而叫做路标。路标牵引着你的每一世连在一起,而路可以来往,因此你在特定的情况下,可以去往你的上一世,或者是来世。”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也很复杂。
陈生站在黑衣人身后,沉默的消化着这个信息。
在黑夜下,黑色的身影一前一后,一个坐在,一个站着,极为相似。
“你与我说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陈生问他。
黑衣男子说:“我只是在告诉你,路标是你的,怎么用随你,可是你要记得,路标不是没有隐患,你若改了过去,未来就会有偏差。”
梦到了这里,一声惊雷落下,陈生再次从梦中惊醒。
惊魂未定的他猛地坐起,这才注意到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
而一声雷落下,闪电短暂的照亮了寂静的房间。
冬日的雨格外惹人厌烦。
雨落在地上,很快就会结上一层冰。
陈生不喜欢在冰上行走,总担心自己会摔倒。而身体失控是他最讨厌的事情,所以他抱着镜子往里边躲去。
“萧疏?”
等过了一会儿,陈生忍不住叫了一声。不安的他总会用声音去确认萧疏在不在。